时生
拓实轻轻咂了咂嘴,将筷子伸到锅里。
“不过,”时生又展颜一笑,“未来的事qíng,也可以给你预测一二。”
“不赚钱的事不说也罢。”
“是非常赚钱的。比如,你与某人约好见面,但眼看要迟到,或者去不了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想办法联系呗。”
“怎么联系?”
“给约好见面的咖啡店之类的地方打电话啊。”
“要是约定的地点没有电话呢?”
“这个,”他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只好事后再道歉了。”
“是吧?可再过二十年,就不用为这种事发愁了。因为几乎没人都带着电话呢,很小,可以放在口袋里,在路上也能拨打。”
“这是小孩子的科学幻想吧?”拓实嘲笑道,“破坏了你的美梦,我很抱歉,可这种事还早着呢!你知道吗?再过三年,就要有不投币也能打的公用电话了。只要有一张月票般的薄卡片,就能打上五百、一千元的电话。这样,公用电话将快速增多,人们何必要带着电话走路呢?”
“电话卡……打公用电话的卡片的确会热一阵子,但随着手机的普及,它就会慢慢被淘汰,公用电话也会越来越少。人们都将用手机进行jiāo流。手机会增添许多功能,电话线本身也将高速化、复杂化,形成一个完备的网络社会。这是千真万确的,希望你好好记着。”
“我对科幻没兴趣。”拓实轻轻挥了挥手,又要了一杯扎啤。
出了火锅店,拓实对时生说:“你先回去,我得去几个地方。”
“去哪里?”
“这里那里的,债欠了不少,我想趁此机会了结一些。”
“哦,”时生点点头,“这样好。我回去等你。”
拓实举起一只手。见时生走远,他也动身了。不一会儿,他就开始蹦跳,还用鼻子哼着歌。
看到一个电话亭,他钻了进去,哼着歌塞入硬币,按下号码。这号码他记得很清楚。
铃声响过几下后,“喂?”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
“由加利吗?是我,拓实。”
“啊,什么事?”
“别爱理不理的,今天你陪我有好处啊。”
“别逗了。想叫我出去,先还钱。”
“还呀,不就那么一点吗?再把别的妞也叫上。好久没去‘周末狂热’了。”
“神经病!今天是周日啊。”
“管他呢,总有一家迪厅开着吧?今天我请客,大家热闹热闹。”
“你怎么了?”
“来了你就知道,不来后悔一辈子。要感谢今天日本德比赛上的幸运之神——卡兹拉·海赛克啊。”
“押对了?”
“闭着眼押了十万,中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欢呼声。
三个小时后,拓实开始尽qíng狂舞。他们硬让一家歇业的酒吧开门迎客,叫来一伙只要能白喝酒就不要命的狐朋狗友,即兴大跳迪斯科。廉价的音响放着英国比吉斯乐队的歌曲,威士忌和啤酒的瓶塞纷纷被拔出。这些家伙卖力地给拓实打着拍子,他更飘飘然了。有人为了让气氛更加热烈,竟脱光了衣服。
时生打开店门走进来时,场内正值最高cháo。拓实站在桌子上,正装模作样地模仿着约翰·屈伏塔。
“喂,时生,亏你找得到这里。”拓实从桌子上跳下,“各位,他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小弟。”
场内响起一片欢呼声。
“好棒哦,也给我预测下嘛。”一个女孩媚声道。
“那怎么行?他是我专用的。”拓实搂住时生的肩膀,又对他笑道:“对吧?”
时生却没笑,面无表qíng地看着拓实。“你在gān什么?”
“没、没什么呀,稍稍庆祝一下——”
时生甩开了拓实的胳膊。
“眼下是gān这种事的时候吗?我可不是为了你这个菜告诉你哪匹马会赢。”
“话是不错,可赚了那么多,稍稍花掉点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时生板起脸,挥起右拳砸向拓实的脸。尽管拓实喝醉了,拳的速度也并非快到躲闪不及的程度。然而,拓实却没躲,拳头命中了他的鼻子。
他的一个朋友站起身,一把揪住时生的衣领。
“小子,你要gān吗。”
“别动,不关你们的事。”拓实捂着脸站起来,与时生四目相对。时生露出悲哀的神qíng,看着他。
拓实环视一周,说:“不好意思,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大家回去吧。”
这伙人的表qíng都像中了邪一样,疑惑不解地看着拓实和时生,出了店门。其中有一人嘀咕道:“拓实被人打,还真稀罕哪。”
拓实看了一眼捂着脸的手,手上有血。可不知为什么,他并不生气,甚至还有些惭愧。
“对不起。”时生说。
“没什么。”拓实摇了摇头,“不知怎的没躲开,好像觉得不应该躲开似的。”
他用身旁的餐巾纸擦了擦鼻子。纸立刻被染红了。
“走吧,拓实。”时生说道,“不是要去找女朋友吗?然后,还要去生下你的人。”
拓实攥着沾血的餐巾纸,点了点头。“是啊,上路吧。”
时生微微一笑,露出一点虎牙。
14
第二天晚上,拓实决定和时生一起去锦系町的紫罗兰。拓实提议,如今有钱了,可以坐出租车过去,但被时生否决了。
“有什么不行?比两个人的电车费也多不了多少。”
“这种做派不好,虽说有了些资金,可也不一定够啊,根本不知道找到千鹤要费多大功夫。”
“知道了。真麻烦!”拓实倒也不好反驳。
两人乘电车到浅糙桥,换乘总武线。时生上车后也不坐下,专心望着窗外。
“看什么呢?这么一本正经。”
“没什么,看看街景。”
“没什么特别的景色吧?”
电车一过隅田川,就见各种大大小小的建筑物鳞次栉比,空隙间则填着许多民居,毫无统一感,给人杂乱的印象。
“你为什么住在浅糙呢?”时生问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换了很多工作,逛了很多地方,最后就来到了浅糙。”
“你挺喜欢那儿?”
“是啊,觉得不错。”拓实擦了一下人中,“那里的人都很有意思。”
“人qíng敦厚?”时生笑了。
“你也太单纯了,以为平民区就人qíng敦厚?要我说,没有哪儿比那里更要小心提防的了,那里的人个个居心叵测,平时都深藏不露,偶尔做些手脚,互相算计着过日子。就是这种小市民,得过且过,谁上当受骗了只能怨自己,人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生活。”拓实歪了歪脑袋,“不过,说不定这就是真正的人qíng。想到即便被这人耍了也无可奈何,倒反而心里踏实。把别人都想得太好,也算不得人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