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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麦家
时间:2022-12-08 17:32:07
标签:麦家
玲玲啊,我不知你是否有这种感觉,当你对一个人恨到极限时,你往往会气得说不出话来,而只想打他(她),爱到极限时也是这样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想亲吻,拥抱,做爱。人类jiāo谈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语言jiāo谈,就像我们现在一样,还有一种就是ròu体jiāo谈,是通过行为动作来表达意思的,就像轻轻的抚摸表示爱或动手打人表示恨一样。所以玲玲你不要想太多,这其实也是一种jiāo谈,就像我们亲吻一样,是一种爱到极限无法用语言来完成的jiāo谈。换句话说,我们这样,正说明我们的爱已达到极限,其他方式无法表达,只能这样。不,不,不是我们要这样,是我们的爱要这样。是的,是爱。爱是没有错的。只要你相信你是爱我的,这就没有错。我相信,我敢发誓,我是爱你的,而且将永远爱你,爱你的笑,爱你的哭,爱你今天的每一根黑头发或将来的每一根白头发……
玲玲啊,我还可以这样说,如果我们现在已经结婚或者明天马上要结婚,那么你对今晚的事是不是还会感到难过?告诉我。好,你摇头了,你不难过,你感到幸福是不?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们事实上已经结婚了,我们这样等于扯了一张结婚证:比真正的结婚证还要正!这是一张用我们心灵的爱写成的结婚证,你难道不相信我们的爱而宁愿相信一张纸?那些人为什么离婚,就因为他们没有爱,过分相信一张纸的作用。事实上,一张没有爱的结婚证随时都可能被抛弃、撕碎,但如果有了爱,即使没有证书也是随时可以去办理的,那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不是真谛……
玲玲啊,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我们不是一时冲动,我们是因为爱,是因为我们想永远相爱。打个比方说,这就像是一道带我们走入永远相爱、永不分离的门,以前我们只是在门外徘徊,现在我们走进来了。为了保证我们永远相爱,我们打开了这道门,这难道有什么错?除非你不爱我,不愿意一辈子爱我。你是不是不愿意一辈子跟我相爱?你愿意是不?那你就别哭,不要哭,对我笑一笑好吗?哦,玲玲我求求你,真的别哭了,看着你哭,我心里可难受呢,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我是不是真的欺负了你?玲玲,你要再哭我就认为是的,如果不是,你就不要哭,对我笑一笑……
说真的,华玲记不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对他“笑一笑”,但她记住——全部记住了他说的这些话。她也相信这些话。她相信了这些话,似乎就没有理由不对他“笑一笑”,所以虽然记不得当时有没有对他笑,但想必是笑了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不断重温“这件事”,有时在陈小村那里,有时在华玲这里,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晚上,还有两次他们甚至又去了那个抽水机房。但不论在哪里,不论是白天或晚上,chūn天或秋天,华玲再没有像第一次一样哭了又哭。说来她自己都不相信,后来她完全喜欢上了“这件事”,渴望重温“这件事”。她想,既然“这件事”是爱的象征和婚姻的保证,那么做它越多象征和保证就越多,越牢靠。而这正是她要的。她现在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陈小村,因此除了给他爱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而“这件事”作为最彻底、最无私的爱,当然更应该给他了。就这样,他们把两个chūn夏秋冬天都压缩在“这件事”中,悄悄地翻过去了。
到了第三年冬天,剧团人都以为华玲他们可能很快就要结婚了,却想不到这时他们其实已经在开始闹“分手”了。
08
树林里的胡琴是只不知疲倦的鸟,日里夜里呜呜啦啦的,哭似的唱……
09
最早发现华玲他们问题的是陈小村表弟小金。
这年chūn节,小金去表哥家拜年,见表哥没在家,心想一定是去华玲家,就又去了华玲家。华玲见了小金,非常意外,忙手忙脚的,又是泡茶,又找了些花生瓜子什么的招待小金。小金嗑了会儿瓜子,没见表哥的影,就问华玲,表哥呢。华玲先还是高高兴兴的,这一问却问坏了,像打了她一记耳光,一下子白了脸色,滚出了眼泪。小金问怎么了。华玲什么也不说,光流泪。小金怕其他人看见不好,把华玲叫出屋去问缘故。华玲还是什么不说,把头勾在胸前,肩膀一颤一颤地哭。小金说,玲姐你不要哭。华玲还是哭。小金说,玲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谈恋爱吵吵架是正常的,表哥现在在哪儿,我去把他喊来,跟你道歉。
华玲一下惊愣地抬起头:“他没在家?”
小金说:“我刚从他家来,说是在你这儿嘛。”
“怎么在我这儿?”华玲瞪大了眼,“他根本没跟我回来,我还以为他在家呢。”说着呜呜地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又说,“他在骗我,他一定跑到她家去过年了,呜呜呜。”
“谁家?”小金问。
“我怎么知道?呜呜呜,他怎么会让我知道?”摇晃两下,小金赶紧上前扶住她。
“不,不会的。”小金安慰说,“他一定临时有事,回不来了。玲姐,你不要哭,我马上去镇上看看。我想他一定有什么事,这边没电话,也通知不上。”嘴上这么说,但小金心里也有点吃紧,不知表哥是怎么想的,大过年的会躲到哪里去,而且好好的gān吗要东躲西藏呢?
不知是为玲姐着急,还是为表哥着急,反正小金心里很着急,安慰了一通华玲后,就骑上车急急地赶去铜镇了。到镇上,天已墨墨黑,他先在街上往表哥办公室挂了个电话,没人接,就直接朝表哥宿舍杀去,老远见表哥宿舍亮着灯,紧张的心qíng方才有点放松。
表哥,表哥,小金一边敲着门一边喊着“表哥”,开门却是一个不相识的姑娘,手里捏着一本杂志,见了小金,微微一笑,说你找陈小村,他在洗澡,你进来吧。小金进屋,姑娘理了理沙发套子,说你坐。小金欠欠地坐下,姑娘又端过来果盘,请他吃瓜子,一边问小金是谁,找他什么事。小金说我是他表弟,刚从家里来,来看看他,没事。姑娘说,哦,你就是越剧团的表弟,脸上露出更多喜色。小金想,你是谁,怎么像知道我似的?但没说出口,只是象征xing地嗑了几粒瓜子,觉得很不自在,就站起来说:
“你坐,我去看看他。”
洗澡间就在走廊尽头,还没进门,小金就听到表哥一边穿衣一边呼哧呼哧的呼气声,就没敲门,等着表哥出来。表哥出来,见小金像个警卫似的立在门口,惊讶一下,说你怎么来了。小金说,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到处找你呢。表哥露出不高兴,说,谁找我呢,找我gān吗,我不是跟他们说的,不回去过年。可他们都以为你在玲姐家,小金说。表哥更露出不高兴,问,是她让你来找的吧。小金说不是的,是我自己来的。表哥闷个头,朝屋里走去。进了屋,表哥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小金于是知道这位姑娘是表哥的“女朋友”,姓吕,在县志办工作。小金想,真是出事了,表哥怎么还有个女朋友?心里突然觉得很厌恶。
没过一会,姑娘告辞走了,表哥送她出门,很久才回来。一回来,小金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