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2
惠子的脸色即刻暗淡下来,眼圈忍不住红了。老孙发现她眼里噙着泪水,装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问她有何苦恼。惠子神色凄惶地说:“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我都快承受不住了。我……我好想见见家鹄,跟……他说说话……”说着泪水蜿蜒而下,呜咽着恳求,“孙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见见他……”
老孙一副被她哀怜的神qíng打动的样子,沉思一会儿,紧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必须要见陈先生?”惠子急忙点头,诚挚恳切地说:“就是,我……出了点事……想当面跟他说……我真的很想见他,孙大哥,你就优待我一下,给我个机会。”
老孙叹口气,迟疑道:“不是我不通人qíng,单位确实有规定。当然,我上次就同你说过,规定是规定,什么事总是有……怎么说呢,我看你跟陈先生分手也不短时间了,分手后从没有见过,我想他一定也想见你。所以,我思忖如果我带你去见他,他该不会……怪罪我的。”
“对,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如果他怪我,甚至揭发我,那我就麻烦了。”
“绝对不会。”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相信你。那我就再违一次禁吧!不过——”老孙卖起了关子。
“不过什么?”
“你要全部听我的安排。”
“我听,全听你的。”
于是老孙说,今晚他会带她去一个地方,保准可以见到陈先生。惠子欣喜若狂,问他是什么地方。老孙说:“渝字楼茶厅,陈先生今晚肯定会去那里见一个人,到时你提前去那儿找我,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惠子激动得满面通红,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向老孙连鞠三个大躬,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谢谢,才转身高兴地离去,整个人像被充了气似的,变得轻盈快乐起来。
老孙呼唤:“上车吧,我可以送你回去。”
惠子挥舞着她手中的拎包,喜洋洋地说:“不用啦,孙大哥,时间还早,我要慢慢走回去,充分享受一下这分陕要见到家鹄的快乐。”
老孙把一条腿跨到摩托车上,双手握住车把,对着她的背影哼哼地笑。他一边冷笑一边在心里对惠子说,看你乐的,该乐的人是我,笨蛋!你被我卖了还在替我数钱呢!第四节
这天晚上,天刚蒙蒙黑,陆所长早早地来到附院,手上提着一大堆礼物,进了小院。楼下有一间屋是他的,他有时晚上会来住,多数时候没来,因为外面的事qíng太多。他在楼下大声喊陈家鹄,让他下楼。陈家鹄下来,见他手里提着大大的礼包,跟他开玩笑:“看这样子,是不是要带我回家呀?”陆所长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什么事都看得出来。”陈家鹄一怔,即刻兴奋地瞪大眼睛:“你真要带我回家?”
“难道你不想吗?”
“当然想!我一直等着呢。”
“你以为我会食言?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准备走吧。”
“现在就走?”
“等一下车子来了就走。”陆所长说,但他临时又增加了个前提,要陈家鹄为此行保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杜先生知道。”
“为什么?杜先生不是同意了的吗?”
“你呀,只会破译密码。”陆所长摇着头说,“你不知道,事后杜先生把我骂惨了,说我当着你的面帮你求qíng让你回去给他难堪了,他答应其实是假的,后来出门他就训斥我,不能回!他为什么对你说能回,对我说不能,就是想让我来做恶人啊。这就是玩弃权术,我哪玩得过他。可他也不替我想想,这次如果我食言了你会怎么看我?肯定恨我是不是?所以,我也想通了,明的不行来暗的,咱们悄悄走。今天他去下面部队视察工作了,我们快去快回,只要不让他知道,没事的。”这叫放烟幕弹,目的就是要陈家鹄觉得这次回去不容易,你别怀疑这里面有什么yīn谋。陆从骏真是只老狐狸啊,他料到事后——诸事发生后,陈家鹄可能会反刍,所以事先把可能有的漏dòng都补了,封了,堵了。
不一会,车子来了。兴奋的陈家鹄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其实不过是陆所长巧设的一个yīn谋、一个诡计而已。他此一去,不仅见不到他日思夜念的惠子,还可能要永远失去他心爱的女人。
由于战时拉闸限电,天堂巷附近几条街区全都黑森森的,陷在四周繁密璀璨的灯火中,犹如城市塌陷的一个巨大的黑dòng。陈家人早早吃了饭,收拾了碗筷,此刻都在庭院里,就着一盏昏huáng的煤油灯枯坐着。气氛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好,大家都默默地望着那摇曳的灯焰发呆—一流产的惠子像令怪物似的,让大家yù说无语。
一阵晚风飒飒chuī来,明显地带了初冬的寒意,让人瑟缩。惠子坐不住了,首先站起来,对父母和家鸿、家燕歉意地笑笑,独自上楼去——她要去见心爱的丈夫,总要去装扮一下。
陈母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叹气摇头,叫大伙也散了,回房休息。
不久,刚上楼的陈父听见楼下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接着听见老伴在厨房里不满地叽咕着什么,甚至还把捅炉子的火钩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陈父便起身下楼,问老伴什么事。
家鸿在一旁替母亲说:“你没看见,这么晚了,她还出去,妆画得跟个妖怪似的!”陈父知道刚才出门的人是惠子,问她出去gān什么。老伴气恼地说:“谁知道。你问我,我问谁?”陈父说:“你可以问问她的嘛。”家鸿又替母亲答:“怎么没问?妈问了,她说是饭店有事,要加班,你信吗?鬼才相信。,”老伴痛苦地摇着头,自顾自叹道:“她……会怎样呢?”家鸿瞪着眼说:“她从来就是这样,是你们以前被她骗了。”
当然不是。
惠子所以不说实话,是因为老孙再三要求的,不能让多一个人知道,包括家里任何人。如果他们知道她这是要去见家鹄,没准都要跟去呢。陈父摇摇头,叹息道:“唉,这人……真想不到……”家鸿冷笑道:“我看世上就没有一个鬼子是好东西,”陈父蹙眉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没有反驳,似乎是认同了家鸿的说法。
家鸿说罢上楼去了,两位老人像被人抛弃似的默默地坐了好久,准备把煤炉里的火熄灭了,上楼去睡觉。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又传来了开门声。陈父小声说:“嗳,你听,回来了,回来得还蛮早的。”
“迟和早都一个样,心野了,收不拢了。”陈母说着,一边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