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
“哎,山本先生,你在这儿啊。”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仔细一看,那个胖护士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等一会儿医生就来了,请回房间去吧,明白了吗?”胖护士轻拥了一下那个男人,让他回病房。他就那样失神地沿走廊走了过去。
护士的视线随即转向我,有些惊讶地问:“您是在……”
“对不起,我只是稍稍参观了一下。”
“参观?”
“嗯,其实我哥哥很可能不久就要麻烦你们照顾了,我想先看看这里面的环境。”
“您哥哥?噢。”护上脸上警惕的表qíng松懈了大半,“可这样擅自闯入病房是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非常抱歉。”我回到走廊,护士也跟着我出来。
“请问你哥哥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住院呢?”
“我还不太确定,也许很快,也许还需要些日子。”我停下脚步指着身后说,“刚才那个男的是病人?谈话室里面的人也是?”
“嗯,是的。”
我不禁摇摇头:“真看不出来,特别是谈话室里的。”
“这里的患者都被当成正常人来对待,基本上很难看出什么区别。”护士自豪地挺挺胸说道,“不管怎么说,充满人本主义关怀是我们这儿看护工作的特点。”
“我哥哥住进来之后,也能受到人xing化的照顾吧?”
“那是当然。”
“那到时候就请您多多关照了。”我朝护士鞠了一躬。
她有点吃惊地回道:“嗯,没问题。”
走出医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庭院中和停车场上那些病人模样的身影都不见了。我站在门口,转身望向那幢白色的建筑。一个貌似主妇的女人避着我从路对面走开。恐怕她是把我当成了病人。
32
回到公寓,我刚想敲门,手却停在半空,似乎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再集中注意力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难道是幻觉?
一敲门,一个细小的声音应了一声。门打开了,直子不安地抬头望着我。
“你刚才在听收音机?”我问。
“没有,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了说话声。”
“啊,那一定是电视的声音。我刚才在看新闻呢。”直子答道。
现在是播新闻的时间吗?我没有追问。
我坐下来,把在医院发生的事告诉她,即医生对于京极的症状也就是我的症状的解释。
“恋母qíng结啊,哦……”她似乎对这个词具备一定的认识,“也许是有这个原因。”
“如果那么想,有件事就可以理解了,我被京极的妹妹qiáng烈吸引,肯定也是受到恋母qíng结的影响。”
直子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沉默不语。
“这下暂且可可说京极的事我都能理解了,也明白那家伙扭曲的意志在朝哪个方向走,那也就是我的意志将要去的方向。”
“如果不加以阻止……”
“不,我估计已经不行了。”我说道,“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我的人格正在逐渐被京极控制和取代。乐感变得敏锐,相反,画却画不了了,这表明变化的程度有多qiáng烈。”
“不要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努力吧。所以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哦,说不定会在意外的地方找到提示呢。”
“你是为了研究这么说,还是——”
“当然是为了你啊。”她抢过我的话头说道,“再想想办法,我希望你能康复。不要紧,一定会康复的。”
我握住直子的手。她蓦地吃了一惊,但没现出厌恶的神色。
“你是让我相信吗?”
“嗯,相信我。”
“直子……”我一下把她拉了过来,她惊呼一声,打了个趔趄。我抱着她的肩:“你不会出卖我吧?”
“不会的。”
我把唇贴了上去,把她放平。透过薄薄的衣服,我感觉到她怦怦的心跳。
“和我?”她的脸有些发青。
“没错。”我说。
在坚硬的榻榻米上,我们做爱了。
之后,我满身是汗地抱紧直子,看着她虚脱的表qíng,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爱这个女人。以前我一直没发现,直子和京极亮子不知哪儿很相像——这不就意味着也像京极的母亲吗?
我想,抱着直子,大概意味着我的脑已经被京极支配。
“有办法了,”直子在我的臂弯里说,“脑移植委员会集中了脑科学权威,就算完全治愈有困难,不让病qíng继续恶化大概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不可信,”我说,“我讨厌被他们用来沽名钓誉。”
“你可以不信他们,相信我吧。我先去调查,再把能接受的东西告诉你。也就是说,我来当联络员。”
“你也会上当,事实上你就被他们骗过。”
“现在没关系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为什么这么护着我?”
“还用说吗?”她把手放在我胸口,“因为我喜欢你。”
也许我应该问问,我这个脑子快要疯掉的男人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但一产生这疑问,头痛就要发作,只好故意往别处想。“帮我做件事。”
“什么?”
“书架最上层左边第二本是植物图鉴,那只是书皮,里面是我现在的日记本,尽可能客观地记录了我的变化过程。”
直子凝视着书架,轻声说:“啊,原来那是日记呀。”
“怎么了?”
“没有,只是以前觉得你看的书真怪。为什么要套上那样的封皮?”
“为了不让人随便看。比你帮我做的是,如果我失去了成濑纯一的心,你就帮我把它毁掉。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在那之前你也别看。”
直子抬起头:“你不会失去你的心的。”
“我也希望这样,但不能逃避现实。总有一天,我会被京极完全取代,就算记忆和意识还是成濑纯一的,人格将变成别人的,然后会去哪儿,那个jīng神病院。”
直子闭上眼,摇了几下头:“别那么说。”
“不是我想这么说。今天看了那家医院,条件还不差,觉得我在那儿度过余生也还合适。你能接受我的请求?”
她看看我,又看看书架,终于微微点头:“明白了,假如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相信不会有那一天。”
“梦想大了,失望也大。”
“我不管,我不会抛掉希望的,只是……”
“什么?”
“把日记毁掉真是可惜,它有相当大的学术价值呢。”
“……哦?”我看着直子的侧脸,她的鼻梁像滑雪台般画出优美柔和的弧线,眼睛如深不可测的湖水,闪着奇异的光。我觉得有什么沉重、不祥的东西在胸口滋长,就像喝了铅一样。我下意识地挡住了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