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
听完,医生仰望着天花板整理思绪,然后重新看着我的脸。“没有见到你哥哥本人很难下结论,但从刚才的谈话可以推断,他这是一种俄狄浦斯qíng结,也就是恋母qíng结的症状。”
“恋母qíng结?”
“所谓恋母qíng结,就是人在幼儿期表现出来的一种幼儿xing能。由于意识到自身的xing别而对身边的异xing——母亲产生官能上的依恋,而对同xing的父亲则怀有竞争意识。这种qíng结在人身上多少都有,如果得不到适当的释放,极有可能会对以后的jīng神产生影响。”
“我哥哥就属于这种qíng况?”
“暂且可以这么认为。弹玩具钢琴的行为也许是希望回到过去和母亲生活的一种表现。”
我点点头,其实我已经微微察觉到了。当然,怀念和母亲一起度过的往日的人不是我,而是京极。
“进一步说,由于把母亲当异xing看待,产生恋母倩结的同时,可以说必然会伴有一定程度的罪恶感,有时这种罪恶感会引起极度的洁癖。你哥哥的qíng况是,不仅仅对自己,甚至对他人的懒散和松懈都难以忍受,这也可以说是状之一。也就是说,他会否定追求以xingyù为首的种种快乐的行为,在这个意义上产生一种qiáng迫观念,认为人们必须勤奋努力。”
“我曾经以为,哥哥对自己和别人严厉,是来自对父亲的憎恨和过去贫苦生活的体验……”
“事实上那也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我认为是次要的原因。说起来有些奇怪,逆境之类的往往不会成为根本原因。”
也许真是这样,我想,逆境在某种程度上对人起着积极作用。
“现在怎么说也不过是推测。”医生说道,“在与他本人谈话之前,一切都无法下定论,事实如此。你打算带哥哥来这里吗?”
“我会考虑的,他这种qíng况有可能治愈吗?”
“假设恋母qíng结就是主要原因,那么只要从少年时代的记忆中找出这种qíng结的原因,并且让本人自省,这样基本上可以治愈。”医生颇为自信。
我装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心里却想,要真是这样就没得冶了。京极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剩下的只有一个被恋母qíng结扭曲了的灵魂。
“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哥哥在其他时候,比如画画时,有什么jīng神变化的表现吗?”
“画画?嗯,很多时候也会表现出来,虽然不是所有的时候。请看看这个,我从带来的纸袋里取出住院时画的速写,还有那张从窗子看出去的风景画,“您看看日期就知道,这是我哥哥近一两个月来画的东西。怎么样?您不觉得笔触和构图在发生变化吗?”
“让我看看。”医生十分认真地翻阅速写本,然后对那张描绘窗外风景的画表现出极大兴趣,“对了,我想问问,你哥哥是否曾遭遇过什么事故?比如腿部受到撞击什么的……”
“啊?没有……”我选择了回避。
“哦?那也许只是巧合。”医生自言自语。
“您注意到什么了吗?”
“嗯,有个地方不容忽视。首先是这幅窗子的画,这幅画表现出有脑损伤患者的典型症状。只画了窗子右边而左边却消失了,前面的桌子也是,左边仅仅用模糊的线条勾画,这可以说是无视左侧空间的症状。”
“无视左侧空间……”
“当我们用图像把握事物的时候,左侧的空间是由右脑来控制的。但就这幅画看,图像并没有完整成形。你哥哥的作品一直以来都是这种风格?”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搪塞道。
“哦,”医生点了点头“这种倾向在速写本里也能看出一二。画的都是女xing肖像,但最后几张里,左侧的脸部轮廓都不完整并且有些变形,这也可以说是一种无视左侧空间的表现。”
“这些症状是右脑损伤引起的?”
“是的。只不过和右脑损伤症状相比,你哥哥的画表现出来的变化看起来是慢慢发生的,给我的感觉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损伤的程度在逐渐加深。不管怎样,还是去脑外科医院看一看比较妥当。应该彻底检查一下他的右脑,特别是脑后部。”
“后部?”我又问了—遍,“头后部?”
“没错,对左侧空间的无视反映了右脑后部的损伤。”医生说道,“等等,不过,”他似乎又改变了想法,“你刚才说你哥哥是个音乐家,音乐方面的能力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我回管道,“乐感什么的都狠出色。”
“哈哈,这么说来,右脑损伤的说法不能成立啊。”医生摇摇头,“光看画似乎有受到损伤的迹象但,如果右脑真的受损,音乐方面的能力会有明显退化。也就是说,关于这张画,我们只能认为,你哥哥本来就是这种画风了。”
我一边默默点头,一边找理由说服自己。听了这位医生的话,我明白了许多。画里出现的无视左侧空间症状是由于我原有的右脑意旧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京极的意识开始支配右脑,所以我的音乐才能才会提高。“明白了,下次我带哥哥过来。”我把画收好,站起身来。
“我的话对您有帮助吗?”
“当然,很有参考价值。”
出了诊疗室,我没有直接回候诊室,而是朝走廊的反方向走去。尽头有一扇门,上面贴着“非病房管理人员禁止入内”。我毫不犹豫地打开门,来这家医院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看看这里。
走了几步又看到一扇门,只是镶了玻璃的间壁,我还是能看到里面的东西。走廊继续延伸,两侧是一扇扇门,大概是患者住的房间。
右边有个类似管理办公室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我轻轻推门进去。正要关门的时候突然察觉到门会自动上锁,若没有钥匙,从里面无法打开。我拿过旁边的一只拖鞋夹在门fèng里。
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过道走着。周围也不是全然无声,偶尔可以真切地听见门内传出的声音,说明那些房间里确实住着人。有个房间里还有人在说话,我在门前停住,想听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原来是有人在念经。
看不清样子,但房间里住着病人的事实一直压迫着我的神经,总有一种想拉开门—探究竟的冲动。我qiáng忍住好奇心,往里头走去。
看见一间谈话室,我朝里面窥视了一眼,有一对中年男女正在谈话。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jīng神有问题。房间一角还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正在给玩偶换衣服。
我感到背后有人,转身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男人。他以观察实验鼠时那种学者特有的不带任何感qíng的目光盯着我。
“不好意思,我好像迷路了。我马上出去。”我慌忙辩解。可那个男人的眼神丝毫没有变化,仍死死盯着我两眼的正中间。“那个……”我再次企图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