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
小茗也怕担罪责,一张秀巧的小脸吓得蜡白。进到院里,冯赛先温声安慰了几句,才又详细问了一遍。小茗还是那些话,并没想起什么新东西。冯宝也一直没回来。倒是那个牛小五送来了rǔ酪和两条鱼,她已经收下。另外,鱼行的人来找过冯宝,看着有些急。
鱼行的人来找冯宝做什么?冯赛又一愣,但眼下顾不到这些,他站在院子里,望着那株开得粉霞一般的海棠树,心里乱麻麻,找不到丝毫头绪。
尤其冯宝,让他心头更升起一团yīn云。他凝神细想,冯宝做事虽然极不牢靠,但始终敬慕嫂嫂,甚至比跟冯赛还亲些。在冯赛面前,他还时常使xing耍赖,但对邱菡从来没有过丝毫不恭。若轿子真是他雇的,他为何要说谎?那几个人又为何要绑架邱菡母女和碧拂?难道是临时起意?若是临时起意,又怎么会预先埋伏着人?
照目前qíng形来看,就算官府出动人马来查,恐怕也难找到绑匪踪迹。眼下大致能断言的是,绑匪绝不会无缘无故绑架人,不是报仇,就是求财。他始终想不起自己有什么仇人,那便该是为钱财。若真是这样便好了。绑匪要求钱财,必定会设法跟他联络。无论要多少钱,答应他们就是了。
想到此,他心头才略略宽松了些。想起胡商易卜拉还在等着自己,炭商的事更加紧急。在这里也是空等,不若先去尽快了结了那两桩事,也好专心寻找妻儿。
于是他吩咐小茗,若冯宝回来,让他一定在家里等着。说完便骑马向东水门赶去,经过孙羊店时,一眼看到崔豪在拉弓,他忽然想起崔豪在城里结jiāo的力夫多,便过去拜托崔豪。崔豪果然豪慡,立即让刘八和耿五去传信。
冯赛连声谢过后,出城门来到龙柳茶坊。胡商果然等得不耐烦了。冯赛忙引着易卜拉和仆从、骆驼,过了虹桥,拐到桥东的房家客栈,他那瓷商朋友一般都歇泊在这家。
冯赛先到房家客栈临河的茶肆中一瞧,那闽西来的瓷商朋友贾庆果然已经到了,肥胖的身子斜靠在椅子上,正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冯赛认得,也是牙人,名叫鲁添儿,三十左右,细细瘦瘦,常日替人典赁房宅店铺。两人见到冯赛,都笑着起身拜问。
鲁添儿笑着道:“冯二哥,我只是和贾相公闲谈,可没有钻撬你的买卖啊。”
冯赛只笑了笑,随即将胡商引介给贾庆,并从腰间取下一面木牌子,那是官府发给入籍牙人的身牌。他将身牌递给易卜拉和贾庆看验,两人都笑说不必,冯赛忙道:“你们两个是初次jiāo易,还是照行规来。”两人便随意看了一眼,随即还给了冯赛。冯赛照官府明令的规矩向两人宣读牙牌上所刻文字——
牙人冯赛,籍贯江西洪州,主揽茶盐、丝帛、瓷器、香药、柴炭等物货钞引。凡说合jiāo易,一、不得将未经印税物货jiāo易;二、买卖主当面自成jiāo易者,牙人不得障碍;三、不得高抬价例、赊卖物货、拖延留滞客旅,如是自来体例,赊作限钱者,须分明立约,多召保壮,不管引惹词讼;四、遇有客旅yù做jiāo易,先将此牌读示。
第四章
豪商、场院、破产
利之所在,民所竟趋,倘无官以司之,
则智诈愚,勇陵弱,攘夺诞慢,决xing命之qíng以争,无所不至矣。
——王安石
瓷商贾庆的船就泊在岸边,三人一起上船看货。
那些瓷器都成套装在huáng杨木箱中,每一格底下都铺着软絮,垫着白绢。幽亮黑瓷衬着雪白细绢,异常醒目。
易卜拉轻手拿起一只瓷盏,里里外外仔细看视摩挲。冯赛也帮着看验,的确是一等货色。双方又议价,冯赛几句话帮他们谈定了价。易卜拉只有五头骆驼,要了二十箱。总共五十六贯,折银二十八两。
三人重新回到岸上,走进茶肆。冯赛向店里讨来笔墨,取出买好的契书,填好jiāo易物件钱数,让易卜拉和贾庆分别签字画押,又让伙计去请客栈的主人房敬来作保。
房敬四十来岁,生得矮矮壮壮,逢人见面始终乐呵呵的。为拉拢客商,他常替住店客商作保。今天,他过来却苦着脸道:“冯二哥,我不敢再替你作保了,上午那个炭行的吴黑子来,说不见姓谭的送炭来,高声大气嚷着让我赔他的炭,还险些要动拳头……”
“实在对不住房老兄。是我没办好,连累到您了。不过,贾大哥您也熟,眼下这桩买卖也简利得很,货就在船上,定了契,就付钱,没有什么好牵扯的。这会儿去另寻保人,又得耽搁时间,还请房老兄再帮衬一回。”
房敬笑着摇摇头,看过契书,没再多话,捉笔也签了自己名字。
易卜拉从背囊中取出一锭三十两的银铤,房敬唤伙计取来锤、凿和秤,替易卜拉将银铤凿下来二两,仔细秤好后,易卜拉将银子当面jiāo给贾庆。贾庆也随即回到船上取来五陌铜钱,付给冯赛做牙费。这时瓷器木箱全都搬上岸,捆好在驼背上。
冯赛对贾庆道:“贾大哥,我家中有急事,剩下的瓷器恐怕没办法替你张罗,你再另寻一个牙人如何?”
“其他牙人我信不过。你去办你的事,我等两天不打紧。”
冯赛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和瓷商作别。那个房宅牙人鲁添儿一直在一旁觑看,听见后,眼珠滴溜溜地闪。冯赛哪有心思在意他,带着易卜拉和驼队进城,先赶去东水门内城墙右侧的税务那里jiāo税。
税监陈智和冯赛熟络,但他手下那两个税吏董三和宋尤有些牙尖,时常刁难商旅。冯赛为免麻烦,不时要笼络一下他们。今天事qíng急,他先去对面曹三郎那里买了一瓶上等酒、两瓶中等酒,又切了两盘白ròu、熟肚,一起包了送到税务,慰劳了几句。税监陈智仍是谦让,董三和宋尤则笑眯了眼,胡商的货只大略看了看,没有细查,照着契书上的jiāo易总价,按过商收取了百分之二的税钱,就签发了税证。
冯赛这才和胡商告别:“易卜拉,你要的货算是买齐了。象牙能否稍宽延一两天?”
“好。不过我最多只能等三天。”
“最晚第三天,我就带朋友去jiāo割。”
邱菡窥见车子进了一座庄院,心不由得又怦怦跳起来。
车门打开了,场院宽阔,夕阳里站着一个瘦瘦的男子,逆光看不清容貌,但身影瘦小,像只瘦猢狲,手里攥着把钢刀,刀刃闪动着霞光,耀得邱菡睁不开眼。
“你先下来!”那瘦男子冷声朝邱菡喝令,声音尖亮。
邱菡迟疑了一下,才站起身来到车门边,她双手反绑着不知道该怎么下车,这时前面驾车的人绕了过来,高大壮实,黑凹的眼睛,扁鼻子,像头猩猩。他伸手攥住邱菡的胳膊一拽,将邱菡拎下了车,随即扯着她往院子北边的房舍走去。邱菡顿时怕起来,拼力挣着不愿离开两个女儿,但那男子手劲极大,拖着她大步疾行。
场院很大,四面都是土墙,院子空着,地面上满是黑煤渣。那汉子拽着邱菡走了百十步,来到左边一间房门前。房子盖得有些简陋,只比一般农宅好一些,门窗都已经陈旧发黑。邱菡一扭头,见最右边一扇门里探出一张脸,头发花白,是个瘦小的老妇人,老妇人碰到邱菡的目光,忙把头缩了回去。邱菡正在惊疑,那汉子已推开门,一把将她搡了进去,随即从外面反扣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