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
V咬牙,短促道:“拉法尔,我已经想到该怎么……”
“嘘。”冰凉的手指轻轻擦过V的下唇,拉法尔用着一副诱哄的声线说,“想清楚,V,你要说的话应该是什么?我想机会只有一次。”
V止住自己的声音,被扔出去的魔像砸到楼下的声音还有余韵,他不会听不明白拉法尔的意思。
绯红的眼睛在盯着他,不允许他有别开视线的机会,拉法尔的表情认真而明确,这几乎可以被当作一个隐约的威胁。
“我允许他踏入我的领域接触你,发表他妖言惑众的演讲,我可以不理会他向你倾倒了什么观点,可你如果真的试图以此影响我,性质可就不同了。”——拉法尔眼睛里盛满幽冷的笑意,他的心声能被心思敏锐的V听见。
V知道棺柩中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他呢,他做好了失去一位友人的准备了吗。
——不是现在。现在的拉法尔不会听进去的。
V轻轻闭上眼,在深深的呼吸后复又睁开,他的神情慢慢变化,眼中和嘴角现出妥协的笑意,选择克制和听从。
他摸索着握住拉法尔垂在一边的手,把对方蜷紧的手指打开,与他十指交叠,紧扣在一起。
V掀起眼皮,把抓起的那只手放在唇边轻吻,到嘴边的话变了,他改了口。
他说:“我想出去走走。”
拉法尔很满意这个回答,把V往自己颈窝的方向带了带,紧紧拥住他。
“在房间里很沉闷吧,我们去看看新开的玫瑰。”拉法尔自当没有拒绝V的要求,亲手给他扣好衬衫衣扣,把领子束高,遮住脖子上的颈环。
两个人分别抱着一摞餐盒,踏出房门的一瞬间让V感觉身体像是穿过一层薄膜,凝滞的空气开始有了走路带起的微风,看来禁制的范围的确只在卧室。
他提起:“不知道以前生态温室里的那些小茶桌还在不在。”
“在,走吧。”
他们牵着手,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密不可分。走下悬空走廊时,V四处张望,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拉法尔解释道:“我把建设任务交给了其他人,他们都去平台帮忙了,现在船上只有我们。”
他的言外之意似乎是:你还想找谁吗。
V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原先温室里的茶桌和自动贩卖机竟然真的都还在,而且不知是谁谣传出去这是指挥官和首席定情的地方,结果就成了船员的打卡胜地,虚拟围栏边布满各式各样的电子签名。
“这应该不算谣传吧。”V面色如常地拆着手里的餐盒,把一份份餐点摆上桌面,直至填满整面茶桌的白色,“第一次在这里,我向你坦白我的‘记忆’有问题。第二次,我们还跳过舞。”
“是啊,他们还把当时我们喝的饮料买脱销,举在镜头前拍照,我的收藏夹里有一大堆同一角度同一姿势不同人的照片。我实在不理解人类这项跟风爱好的意义。”拉法尔随之笑了笑,慢悠悠地给两个人分餐。
只要不提世界毁灭,恒星爆炸,他们聊的依然和以前差不多。
在V摸清哪些是禁句之后,两人的对话明显流畅许多,不再有说半句就被打断的状况出现,V在爱人的注视下风卷残云,吃撑了,待拉法尔用目力精准敲打计算出这一餐足够营养和后续消耗,他满意地点点头,拉着V在中庭散步消食。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库伊伯了吧。”
“还有一星期左右。既要躲避零散漂流岩又要保证延长航线,能停留的时间这已经是极限了。”拉法尔说到这,侧过头问,“要最后去看一眼我们的木屋吗。”
这是个很自然的邀请,从语气到表情都代表拉法尔很真心实意,毕竟是他搞出龙群的突然袭击让V没法享受“大自然”,时间剩的不多,但还有机会补救。
V的目光从路边的玫瑰丛移开,来到拉法尔脸上,这张人造的脸孔在过分追求漂亮的同时依然绷出男性的棱角,不中性也不柔和,天生冷冽,让拉法尔即使嘴唇有弧度,只要眼睛不跟着动作,也像是没有笑意似的。
V屏住呼吸,抬手抚过他的额发,把那点银色碎发扫到一边,却摇头:“我还是待在房间里吧,等你有空,就这样陪我在中庭走走就行。”
他稍微顿住脚步,随手摘下被他看上的一朵玫瑰,避开上面傲然挺立的刺,小心捏住它递给身边的人。
“你注意到了吗,拉法尔,你刚刚说了‘最后’。”
——如果我真的将被你达成永生,你怎么会说最后?
拉法尔嘴角的弧度倏而消失了,一丝阴沉的情绪慢慢浮现上来。递到他跟前的花朵倏然坠落,砸在地上花瓣四散。
V知道话题要往危险的地方滑去,马上刹住了它,他主动要求该回去了,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但他同样没有接受邀请,再回那片绿野看上一眼。
夜晚,他们一同睡下,拉法尔在黑暗中睁开眼,听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支起身的动作被紧紧扣在他腕上的手限制了,像是他手上凭空长了一副镣铐。
他觉得这就是V在对自己脚上被施加幻影锁链做出的报复,伸过去一根一根轻轻掰开对方的手指,直至一点光亮没有的漆黑中传出沙哑的一声:“别走。”
拉法尔这下知道V原来一直硬撑着不睡,还装作睡得很好。而他自然也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
“我很快就回来。”拉法尔抬起自己的手腕,安抚性地吻了吻箍紧他的那双手,保证道,“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V深金色的眼睛在亮起的夜灯下发亮,却黑黢黢的,散发幽色。拉法尔见手上力道没有衰减的意思,很有耐心地继续说:“我答应过你,所以我不会动他。我可不希望他从此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
只是在说完之后,他没有由着V继续阻拦,硬是默念闪现术离开了房间。
而拉法尔同样不希望法拉契时不时冒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纯白的维生舱室,银白色的人影站在棺柩前,如果一直不出声,恐怕会被当作一个白色的幽灵。
拉法尔久未开口,倒是纽特的声音从扩音设备里传出,语调沉静,激起空气的震荡。
他说:“在创造你时,我也时常在想,希望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拉法尔为这个开场白低笑一声:“你在向我交代遗言吗,省省吧法拉契,我只是想让你安静一段时间,没有给你的维生舱断电的意思。”
他看着被自己放上操作台的药剂,它即将注入冻眠液,除了可以让法拉契意识陷入虚无,少来烦他,同样也是他最新研发出的精神治疗剂,有望让傀儡药的副作用再度消减,迈出治愈的一大步。
拉法尔厌恶法拉契没完没了的说教,也因他设下的那些障碍发过怒,受过苦,但他依然还在努力救治这个人,陷入连自己都不懂的矛盾中。
听到对自己的“处置”,棺中人一下子就明白V没有采取行动,而是选择了保全他。
法拉契发出叹息,趁睡意还没袭来,他维持自己的话音继续:“有时我希望你正直,有时希望你善良,可到了最后,我的希望却变成了,想你无愧自己。”
拉法尔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像一个嘲讽:“那我把你的期望贯彻得还不错。”
可他此时脑中浮现出一个问题,他忽然很想知道,法拉契究竟为什么没给他设置底层规则。
可是最终,他没有问出口,房间内只有法拉契兀自进行的自白。
“只是在前进的路上,你难免会为‘到底谁是我的同伴’陷入迷惘。”
法拉契的温柔嗓音终于带上急切。
“拉法尔,我恳求你想一想,为什么你能把阿刻罗号上的人视若珍宝,却无法对跟他们相等的生命产生感情?你真的要圈禁自己,划出孤独的界限,把所有人排除在外吗。回头看一看,拉法尔,否则你会让V和你一起忍受——”
声音戛然而止,拉法尔垂下眼眸,看着已经操作台上已经空了注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