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轨迹
“是吗?那么村谷老师回来的话,请转告她,谢谢她的稿子。”
说完了这点意思后,典子又重新开始了她的工作。可她心里还在纳闷:发现田仓义三深夜自杀尸体的早晨,村谷阿沙子为什么要匆忙地离开旅馆?然后仅让女佣回去,自己却并不回家?这样的行为实在蹊跷。
椎原典子回来后跟大家报告了田仓义三的死讯,成了编辑部里一时热议的话题。最后大家竟达成一致的意见:那个家伙是不可能自杀的。
这里的人都了解田仓义三:脸皮厚,没羞没臊。他在采访那些用来卖给杂志社的内容时,丝毫不考虑对方的面子和人格,采用的是刨根问底、死缠烂打的手法。当然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一个人怎么搞得到能卖高价的材料呢?在名人丑闻的领域里,为了挖出隐秘材料来,他那套打听问讯、监视埋伏的功夫可以令专职的刑警也自叹弗如,充分显示了他颇具另类特色的锲而不舍的jīng神。
但这类正中他下怀的素材也不是天天都有的。遇到“货源”枯竭的时期,他也有本事将一颗麦粒发酵成一块面包,怀揣着稿子遍访各个杂志编辑部。每到一处,他总是将内容作一点点暗示,吊起对方的胃口。这一套生意经他用起来得心应手,就像个善于吸引观众的魔术师一样。
与此相反,如果他觉得抓到了奇货可居的材料,就会挨个儿给好多杂志社打电话,不断地讨价还价,耐心等待出价最高的买主。他以前在别处当过报社记者,写文章的本领自然也是没得说的。
各个杂志社对田仓都感到很腻味,可在他别具魅力的材料的诱惑下又往往会成为他的买家。甚至在自己没有得力的稿子、杂志内容苍白空dòng的时候,还会一咬牙主动向田仓伸出双手来。说到底,为了杂志的销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qíng。
到目前为止,被田仓搞惨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因此,杂志社也是尽量不用他的东西。可最近新出的杂志层出不穷,竞争日趋白热化,田仓这样的人竟成了香饽饽,他的生意也是日见昌隆、蒸蒸日上。恶毒、下流——尽管对他的责难不绝于耳,可他一概以冷笑置之,依然游dàng在媒体的最底层。
因此,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厚颜无耻的田仓义三是绝不会自杀的。
椎原典子又跟大家说了前一天的晚上,田仓的妻子追到了箱根,夫妻二人还大吵了一架。于是田仓的死因又出了一个新解说:“说不定就是被他老婆杀死的,因为那家伙搞女人也搞得很过分。”
咎由自取啦,因果报应啦……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通也就各忙各的去了,毕竟到了校对的最后关头,大家都忙得跟打仗一样,没工夫慢悠悠地讨论这种闲事。
崎野龙夫并没有参与刚才的jiāo谈,他只是微笑着,嘴里叼着香烟,一会儿修改校样,一会儿排版。
椎原典子没有跟大家说在大雾中看到的人影以及阿沙子的奇怪行动。因为她不知道这跟田仓遇害有没有关系,不敢贸然提起。
但她想单独跟崎野龙夫说说这事儿。一个人独守秘密还真不好受,就jīng神状态而言,好像浑身都充满了气体,急需发泄一下。
椎原典子在耐心等待着终校日的结束。
最后一天的校对几乎是要gān通宵的,编辑部女xing成员倒是可以提前回去,因此典子也没机会跟崎野龙夫讲这事。
校对结束后的第二天是全体休息。这天早晨,典子在报纸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一条新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七月十三日清晨六时许,神奈川县箱根町宫之下坊岛的悬崖下,散步的温泉游客发现了坠崖致死的尸体。据调查,尸体身份判明为前夜投宿于骏丽阁、家住神奈川县藤泽市南仲街的撰稿人田仓义三(四十二岁)。由于当地警署认为死因有可疑之处,便将尸体送往小田原的XX医院解剖,发现该尸体已经死亡约七个小时,在其胃中检出了安眠药和酒jīng。由于田仓于前夜在旅馆中饮用了啤酒,随后又外出并去向不明,因此认为他是有意服用了安眠药跳崖自杀的。
从报纸的报道来看,似乎警察已经认定田仓之死是自杀的了。典子沉思了片刻,便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入手提包中,出门上班去了。
十一点过后,崎野龙夫睡眼惺忪地来上班了。杂志编辑部一般上班都比较晚,特别是在终校日过后的两三天,更是十分松散。主编以及其他人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椎原典子等到崎野拉出自己桌下的椅子刚刚坐下后,就走过去说道:“崎野,去外面喝杯茶吧?”
崎野抬头看了一眼典子,眼睛睁得大大的。
“哦,是阿典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上班呢,没想到一来就被你敲上了。”
“烦人,人家嗓子都冒烟了,我早想好了,谁来得早我就敲谁一杯冰咖啡。”
“啊呀呀……”
崎野将两手撑在桌子上,从刚刚坐下的椅子上站起了身子。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外走着,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
现在还没到中午,咖啡店里空dàngdàng的。侍应生手里拿着苍蝇拍正在赶苍蝇。
崎野点了冰咖啡后,肩膀蹭着靠背伸了一个懒腰。
“好累啊。每次终校日过后总是疲惫不堪啊。”
“昨天不是休息了一天嘛?”
“嗯,一直睡到了傍晚。然后看夜场棒球,之后又被叫去打麻将。等到睡觉的时候都已经两点了。”
“你这么折腾,当然累了。”椎原典子看了一眼崎野沉重的眼皮。
“不过上这么一天随心所yù的日子,怎么吃得消啊?说吧,有什么事?”
说着,崎野从咖啡杯上扬起脸来。原来他早就察觉到典子是有事qíng要跟他说才叫他出来的,在这方面他的感觉格外灵敏。
椎原典子从手提包中取出报纸,摊开在崎野的面前。她刚一指着报道上田仓之死的部分,崎野瞄了一眼就说道:“哦,这个啊,看过了。”
“那么,你是怎么认为的?”
“什么怎么认为?……你是偶然去了箱根,看到了事发现场,才对这事特别感兴趣,对吧?”
“是有些感兴趣,那又怎么样?”
“女孩子家就是这点叫人吃不消。从箱根回到编辑部后就兴奋地嚷嚷个没完了。”
“谁嚷嚷个没完了?只是告诉大家田仓从悬崖上摔下来摔死了嘛。瞎嚷嚷的不都是他们嘛。”
当时,典子就发现只有崎野一个人冷笑着一声不吭地gān活。这人就有这个怪毛病,大家都不吭声的时候,他会一个人说起来没完,而身边的人都在热烈jiāo谈的时候他又偏偏不吭声了。
“有件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起过呢。我去箱根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怪事。”
“哦,是吗?”
崎野在仔细地吸着杯底冰块之间的最后一滴咖啡,并没有马上表示出兴趣来。
椎原典子开始讲了起来。这些话她不想在大伙面前讲,只想讲给崎野一个人听。因为,在大雾中看到的人影到底和田仓之死有没有关系,光靠自己一个人是理不清的,或者说潜意识里想听完崎野的意见后才开始整理这次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