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轨迹
“这么看来,田仓之死似乎和村谷老师还真是密切相关呢。”
原先朦朦胧胧的疑问,现在渐渐清晰了起来。
“嗯。”崎野应了一声,他侧过脸去抽着烟,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沉思。典子没来由地觉得崎野这样的侧影好帅。
四
这天午后,主编白井出现在出版社里了。他照例往中间的那张桌子旁一坐,接过典子递过来的冰冷的湿手巾,使劲地擦了擦他那张长脸,然后扬起脸来望着典子问道:“阿典,看了今天早晨关于田仓的报道了吗?”
看得出,他利用昨天的休息时间去理了发,今天显得特别jīng神。
“看过啊。”椎原典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是有意自杀的。报上写得也太简单了,弄不明白啊。似乎只是报道了一条某个靠笔墨生活的人自杀了的消息,仅此而已。”主编将毛巾还给典子后说道。
这时,坐在白井邻座上的副主编芦田从一旁cha话了:“可是,田仓那小子怎么会自杀呢?看了早晨的报纸,我觉得那篇报道本身就有问题。”
他把手伸进搭在椅背上的上衣的口袋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是一张剪报。
“你们看。”他用手指将纸片上的皱纹捋平。
“当地警署认为死因有疑点,所以实施了解剖,解剖后得知死了有大约七个小时,在其胃中还检出了安眠药和酒jīng。吃了安眠药再特意跑到悬崖上去跳崖自杀,这不奇怪吗?吃安眠药自杀的人,一般不都是一下子吃很多,然后躺在榻榻米上等死的吗?既然要跳崖自杀,还吃什么安眠药呢?”
说着,他来回扫视着左右的桌子。
这时,六个办公室成员全都来齐了。并且,终校刚刚结束,大家都很有空闲,所以副主编一提出这个疑问,大家立刻就来劲儿了。
“说得有理,确实蹊跷。”白井说道。
“吃安眠药的话仅凭药力就能致死,要跳崖的话就没必要吃安眠药。就是这么个道理。可田仓那小子却死得挺矛盾的。”
“他吃的安眠药分量够吗?”一个年轻的编辑问道。
“那谁知道?报道上写得太简单了。”主编答道。
“估计分量不够吧。他不是又跑外头去了吗?”
“可是药xing发作也需要时间的啊。”
“嗯,不错。那么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哦,我也只是临时想到而已。”那个年轻编辑脸有些红了。
“会不会是这样呢?他吃了分量足够的安眠药后,又受不了等死的煎熬,所以就跑出去了,结果还是跳崖自杀了。可以说一种jīng神恐怖所造成的结果吧。”
“你这种文学腔调的解释是不着边际的。”副主编根本不把他的推理当回事。
“我也不同意刚才的推理。”另一个编辑转过脸来说道。
“他在哪里吃的安眠药虽然不太清楚,我们暂且假定是在旅馆里吃的吧。那么,问题就在于是他自己主动吃的,还是不知不觉中吃下去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如果是在不知不觉的qíng况下吃下去的话,就有可能是在他睡着后被人抱着带到了悬崖上扔下去的。可是,这也有一个问题,在这种状态下他们是很难离开旅馆的。因为要抱一个人出去至少需要两个人,这样就难免会被旅馆里的侍者发现。”
“喂,报上可是说他本人外出的哦。”白井主编提醒道。
“是的。所以说安眠药不是在旅馆里吃的,而是在外面吃的。就是说田仓外出后被人骗吃了安眠药,然后又被带到了悬崖边。”
“可是,田仓外出时已经十点半。这在那里已经算是很晚了。他在这么晚的时候要到哪里去呢?是见到了什么人,并被人骗吃了安眠药呢?”
“这个嘛,就得好好研究一下了。”
“嗯,你的想法还是有点意思的。总之,田仓不是自己要寻死,这一点是明确的,对吧?”
他们根本不知道田仓的老婆也跟他在一起,并且夫妇两人还大吵了一场。因为,报道太简单了,没提这件事。典子瞟了一眼坐在靠边位置上的崎野龙夫,见他还是跟往常一样,不参与大家的jiāo谈,只顾抽着烟,拿着一本不知什么杂志正看得出神。半边脸上浮着一丝微笑,也不知道是因为杂志好看呢,还是因为觉得大家的话有意思。
五
“哦,对了。”白井主编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看着远远坐着的典子说道,“阿典,你说过田仓住宿的旅馆和你是同一个地方,对吧?”
“嗯。”正在自己的桌子边整理读者来信的典子抬起了头。
“你没在旅馆里见到田仓吗?比如说走廊里啦,院子里啦。”
“嗯。”
从箱根回来后跟大家通报田仓的死讯时,这个qíng况已经说过了。事实上也是如此,但她的回答却显得底气不足。因为她虽然没见过田仓本人,但通过旅馆里女侍的介绍,对他的qíng况了解得十分清楚。
主编用拳头抵住长长的下颚,摆出一副思考的姿势。
“那家旅馆和村谷女士入住的旅馆是紧靠在一起的。等等,这么说来田仓是因为有事找村谷女士才住进……叫什么来着?”
“骏丽阁。”
“对,住进骏丽阁的。肯定就是这么回事。田仓是为了去见村谷女士才住进她隔壁的旅馆的,就好像阿典住到那里去一样。”
“可以这么考虑吧。”
副主编表示赞同。
“因为他是田仓,这种事完全有可能。再说,对方又是一位女作家。可是,既然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和村谷女士住同一家旅馆呢?”
“有两种可能。”主编回答道,“一是田仓是后到的,那个……”
“对溪庄。”
“嗯,那个对溪庄已经客满了。于是他没办法只得住到隔壁的骏丽阁去。还有一种可能是田仓自己有所顾虑,所以特意住到隔壁去的。”
“哦,那又是为什么呢?”刚才那个年轻编辑问道。
“那是因为,田仓了解村谷女士的脾气xing格呗。村谷女士有个怪毛病,那就是喜欢独处。她写作时,不论jiāo稿的日子多么紧迫,也决不让编辑坐在自己家里。小说家中也有编辑不坐在身边就动不了笔的人,可村谷女士正好是另一个极端。这个毛病再延伸一下,就是不希望自己住的旅馆里还有认识的人同住着。田仓对作家们的底细了如指掌,当然不会不知道的。田仓找村谷有事,估计也就是想套一些比较隐私的素材吧,当然不能得罪村谷女士了,所以就故意住进了隔壁的骏丽阁了。”
说到这里,白井突然戛然而止了。他好像自己突然觉得十分诧异似的抬起眼睛,看着远方。
“喂,阿典,”他叫道,“村谷阿沙子起初住的旅馆是宫之下的杉之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