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轨迹
“好像很深嘛。这条河，人能趟过去吗？”
随后他手里夹着香烟，目不转睛地看着河水。垂在他前额的头发，随风摇摆着。
“喂，崎野，”椎原典子看着他的侧脸朝前走上了一两步，“你刚才说了一句蹊跷话，对吧？”
“什么时候说的？”
“别耍赖，你说我在雾中看到的人不是田仓，有没有说过？”
“呵呵，是这个啊。”
“你别冷笑啊。我觉得那人还是田仓义三。”
“你尽管可以这么想。”崎野龙夫说道，“问题不在于你怎么想，而在于是否真实。”
光是这样想是成不了事实的。龙夫似乎说那是错觉造成的。但那会是错觉吗？不光是脸部，连声音都听到了啊。
椎原典子将她的这些想法说出来后，龙夫回答道：“人的声音有很多种，有的很粗，有的很细，有高亢的，也有沙哑的，有清澈的，也有浑浊的。面对面jiāo谈的时候，很容易辨别出每个人的差异来。但离得较远，对方又说得很轻时就很难辨别了。就说沙哑的嗓音吧，仔细辨别一下就会发现，各种沙哑的嗓音中还是有所不同的，而这种区别在离得较远、对方说得太轻时是辨别不出来的。你不是没听到谈话的内容吗？那就说明相距较远了。再说，你已经认为那个雾中的男人就是田仓，更会让你相信那就是田仓的声音了。”
椎原典子听了龙夫这一大套，也觉得很有道理，自己的底气就不足了。
“那么，你是说那人不是田仓了？”椎原典子有些抵触地问道。
“不，我没说不是田仓。我只是说认为那人就是田仓的证据不足。”
“你绕来绕去的，简直像个律师了。”
见典子说得有趣，龙夫只好无奈地笑笑。
“好吧。那么我随便再问一件事。”椎原典子盯住了龙夫的脸，说道，“在去chūn日旅馆的路上，你不是还说过一句蹊跷话吗？”
“我哪来那么多蹊跷话呀？”
“说过的。你还故作深沉，说是事关重大，现在不便多说什么的。”
“哦，是那个啊。”
“什么‘那个啊’。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你一个人憋在心里闷不闷啊？”
崎野龙夫没有马上回答。他将烟头扔进河，看着它随波逐流消失在远方。
“好吧。阿典，我就跟你说了吧。”
崎野龙夫转过脸来，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村谷阿沙子女士以小说而出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先从这个说起好了。”
“三年前吧。”椎原典子望着龙夫变得严肃起来的眼睛，回答道。
“怎么会出名的呢？”
“是得了一个什么杂志的新人文学奖呗。”
“是啊。从那以后，她就受到了大家的关注，也开始给各种杂志写稿了。虽说有评论认为她的作品文学价值并不高，但作为当今的女作家，她的作品有一种坚韧的品质，qíng节也颇为生动有趣，所以不知不觉中就红了起来。对于女xing杂志而言，她文章略显硬朗粗鲁，因为她的文风有点像男xing作家。不管怎么说，作为女xing作家，她还是很受欢迎的。”
“是啊。”椎原典子点头应道。
“听说阿沙子女士在写作时，是绝对不让别人踏进她的书房的，也不让编辑在她家里坐等稿子。”
“嗯。”确实如此。
“同时，对于杂志社提出的封闭式写作也是断然拒绝的。”
这一点，也确实如此。
“还有，什么座谈会啦、演讲会啦，是从不参加的。不论怎么邀请，她都一口回绝。”
“是的。在这方面她也是有名的。”椎原典子答道。可以说谁都知道村谷阿沙子的这些怪癖。
“对于这些，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崎野龙夫盯住典子问道。
“没什么想法啊。”椎原典子回答道。她又想了一下，还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是负责跟她联系的，经常接触，说不定反倒习以为常了。”
“什么？”
“你听好了。”崎野龙夫慢慢地说道，“写作时绝对不允许别人进入她的房间，连女佣也赶得远远的；不让编辑在家里等稿子；在有编辑进进出出的旅馆里进行封闭式写作活动，绝不参加；哦，对了，还有稿子，阿沙子女士的稿子特别整齐。我见过的。”
“是啊。”
阿沙子女士的稿子几乎没有什么删改，似乎一动笔就十分流畅地写下去了。而其他作家的稿子，往往是涂改得乱七八糟的。
“并且，从不参加座谈会、演讲会。从以上这些现象，难道不能得出什么结论吗？”
“这个嘛……”椎原典子想了想，可什么也没想出来。
“我说一下我的想法。”崎野龙夫说道，“阿沙子女士的小说，不是她自己写的。”
椎原典子大吃一惊：“啊，你说什么？”
“那些小说是别人写的。她只是把糙稿誊写到稿纸上而已。”崎野龙夫目光炯炯地说道。典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望着他的脸。
三
椎原典子屏住呼吸看了龙夫一会儿。有关村谷阿沙子老师的所有想法在她的脑海里飞快地旋转着。
qiáng烈的阳光照在龙夫的脸上。可在典子的眼里，龙夫的脸给她的印象比阳光更加qiáng烈。
“可是，”椎原典子勉qiáng开口说道，“不能从那些现象作出如此严重的推测。”
“为什么不能？”崎野龙夫反问道。他的脸上露出很有自信的表qíng。
“不是吗？写作时连家人都不准进屋的作家也不少呀。”
“嗯，是不少。”崎野龙夫并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关在旅馆里封闭式写作，讨厌这样的作家也很多呢。”
“嗯，是有这样的啊。”崎野龙夫予以肯定道。
“不愿意被拉去参加什么演讲会、座谈会的作家也很多啊。那不就是不愿意多开口类型的吗？”
“这个嘛，确实也有。”
“还有什么稿子写得清洁整齐的，这样的作家也多了去了。又不是人人都写得邋里邋遢的。”
“对啊。”
“你还说文章风格，什么硬邦邦的像男人写的，女作家中也有的。这不，评论家不也是这样说A老师的吗？”
“是啊。”
“你怎么了？老点头，也不反驳一下？”椎原典子有些生气了，“要不，你就承认你的推理有误了？”
“不承认。我只是肯定了你说的话，仅此而已。”崎野龙夫嘴里叼着烟卷，眯fèng起眼睛说道。
“别耍弄人啊。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