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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陈汤

作者:史杰鹏 时间:2022-12-24 19:26:20 标签:史杰鹏

  我加快了脚步,心里又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只要子公高兴,我就莫名的很高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罢。我现在要考虑怎么才能说动我父亲,让他允许我嫁给子公。

  可是我打错了算盘。

  这天晚上,父亲回来时笑眯眯的。我以为子公已经给县廷交了钱,父亲不用在县令面前面子上过不去了,所以很愉快。但是我想错了。吃饭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阿萦,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我的心霎时像遭到了电击一样,手上的筷子差点也握不住,我瞟了一眼母亲,认为她已经帮我向父亲求过情了。可母亲却是一副疑惑得没有轮廓的面容,我心里正忐忑不安,只听父亲继续说道:“我已经给你物色好了一个人,就是县令王翁季的长公子,我见过几次,长得身高体壮,面容俊俏,熟读《诗》、《礼》,将来一定前途无量。明天是休沐日,我邀请了王公一家来我们家做客,大家都是熟人,不必拘从礼节。你明天可以亲眼看看。”

  我脱口而出:“不行,除了子公,我谁也不嫁。”我的脸这时一定很难看,我感觉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它们正在痉挛。

  父亲愣住了,他突然暴怒起来,扬起手,重重地落在几案上,案上的一个漆碗再也站不稳脚步,划个弧线,掉到地下旋转了几圈,屁股朝天。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脾气,不假思索地哭了出来。父亲气咻咻地说:“别再跟我提那个无赖子,他下个月就会发配敦煌郡,一辈子也别想回来了。你嫁谁,都得由我说了算。”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宁愿你死了,也不会让那个无赖子得了去。”

  我哭了一夜,差点有了寻死的年头,母亲不放心,派婢女来楼上陪我睡。其实我也不真的想死,一想起我还没跟子公成婚生孩子,我就觉得不甘心。不到最后那一刻,我是不会甘心自己的失败的。现在的情况就是要见机行事,静观其变。

  第二天一早,父亲派婢女敦促我梳妆洗沐,然后让我穿上华丽的裙襦,逼着我下楼来。早食时分,王县令一家果然来了。父亲还请了我们富贵里的几个斑白头发的父老作陪,大家开满桃花的院子里铺上枰席坐定,当父亲向在座的父老介绍到王县令的儿子王君房时,我不由自主地瞥了他一眼。那是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竖子,眼睛一直眯成一条线,鼻子肥厚,就是《相术书》上说的那种不得其死的样子。尤其是他的下巴长得古怪,下颌骨向前凸出,像一扇忘记了关上的抽屉。天,这就是父亲所谓的面容俊俏的县令公子?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自己对这一点也感到奇怪,我为什么要失望呢?本来我也没想过要嫁给他啊,我为什么要失望?

  那顿饭吃得我很不开心,自始至终,我都没对王君房什么好声色,他则频频对我注目,不时地大声说话,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我觉得相当好笑,这不过是一个平庸男子最喜欢用的伎俩,我在瑕丘国的各种高会上见得多了,子公就从来不会这样,他一向都是那样自以为是。唉,其实我的心也真够矛盾的,我不希望子公离开我去长安,但是如果他没有这种志向,又到底能不能使我这样着迷呢?

  县令王翁季也似乎对我很满意。切,怎么能不满意,谁不知道我乐萦是瑕丘县最娇艳的牡丹,对我虎视眈眈的青年男子车载斗量。王翁季还关切地对我父亲说我看上去有点憔悴,应该好好将养玉体。父亲很窘迫,撒谎说我近来受过一点风寒,一直没好好进食,很快就会恢复的。

  从此之后,父亲对我管束加严了。我不再能随便出去,即便父亲每天依旧按时去县廷治事,我也没法出去。我们家的奴婢们把大门关得死死的,理由是近段时间外面不平静,有刑徒造反,盗取了武库兵车,县廷正在征发士卒镇压,随便逛街很危险。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整个里一点异样也没有。我记得前年不过有几个贼人抢劫,里中父老就派人轮流上角楼日夜候望,何况有刑徒造反,还盗取了武库?一定是父亲指使他们监视我的,不过我虽然知道这一点,却对他们无可奈何。

  我只能一个人坐在阁楼上,对子公恨得咬牙切齿,我明明给了他六百七十多钱,他竟然没有去交算钱和和刍稾税,不知道怎么花掉了。按照律令,他会被罚戍边郡。年底他就要被送到不知哪个郡去当戍卒,很可能就会死在那里。他是不是真的想死,怎么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想到这里,我真是欲哭无泪。我看见屋顶上两只乌鸦在那里喁喁尔汝,心中的悲痛更是难以形容。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像这神鸦一样插翅飞到子公身边。我妆奁里还有十几根金钗,可以换钱为他赎罪。可是我没有翅膀。

  母亲偶尔会上楼来看我一眼,看见我玉容瘦损,却无计可施。我让她为我打听一下子公为什么没有把我给他的钱去缴纳赋税,为什么甘冒去边郡当戍卒的危险也不听我的话。母亲很快就给我带来了反馈,说子公拿那笔钱去赌博了,据说他本想赚一笔钱去贿赂县廷令史,疏通关系,让县廷推举他为秀才。他自以为才学过人,如果能有机会去长安上书金马门,无论是讲《谷梁春秋》还是献治安之策,博得一个待诏公车的名分是不难的。只要能待诏公车,就有奉使出对,鹰扬虎视的机会。可是他的运气实在差得可以,把我给的钱输得精光不算,还额外欠下一屁股债。显然他还不起,按照律令只能罚戍边郡。

  听完这个结果,我眼前一黑,站立不稳,摔在席上。本来我几天都没吃好饭,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等我悠悠醒来,看见我母亲正在给我喂粥,我看着她慈祥的面孔,眼泪不由得扑簌簌直下,全部撒在粥碗里。母亲又深深叹了口气,道:“阿萦,你不要怪我也不跟你一条心了,其实你阿翁说得对,陈汤那个小竖子只会夸夸其谈,根本靠不住。到这一刻,他心里想到的是去长安欲凭侥幸求官,哪里把你放在心上,他如果真正爱你的话,又怎会把你冒着艰难送给他的钱拿去赌博?阿萦,你还是听你阿翁的话,老老实实嫁了王君房,他虽然下巴长得像抽屉(母亲完全接受了我对王君房的描述),嘴巴不够巧,样子不如陈汤那小竖子中看,但是稳重踏实,他父亲又是我们瑕丘县的县长,别人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呢,你就别一门心思走到黑了。”

  我噙着泪水,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又用匙挑起一匙粥,温言道:“阿萦是乖孩子,听话。吃粥。”

  我张开嘴,想把这匙粥吃下,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滚,有什么想要呕出来。我赶忙抓过榻上的沫巾,想吐到沫巾上,但是除了呕出一点苦水,什么也没有。可能我这几天真是饿出毛病了。我歉意地对妈妈微笑了一下,擦掉嘴边的苦水,说:“阿母,我听你的话,从今天起就忘掉那个薄情的小竖子。”

  但是母亲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阿萦,你这几天一直这样吗?”

  “没什么的,阿母,以后我一定好好进食,努力加餐饭。”我努力从自己缺乏水分的脸上挤出一滴湿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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