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蚁
“这样啊。那好,我去找。”
信弘一个人出去了。
伊佐子将茶杯搁在丈夫书桌的边缘,说了声“请”。宫原素子仍然站着没动,低着头。一本正经的公文包看着碍眼。
“我老公的口述已经开始了?”
伊佐子的视线透过自己的微笑,细细打量面色不佳的素子。她的脸颊gān枯,缺少光泽。
“是的。在公司里进行了两次,每次都是四十分钟左右。”
素子低着头答道。总觉得她低着头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龅牙。
“呃,是这样啊。我老公不怎么擅长说话,对吧?”
“第一次的时候,谁都不会很顺利,不过我想不久就会习惯的。”
谈吐也如此无趣,恐怕不光是因为年轻,也与其工作xing质有关吧。
“这个工作你已经做了很久?”
“不,两年前我才总算能独当一面了。现在还很不成熟。”
“是在速记学校之类的地方学的?”
“是的。我在那种地方学了两年,然后在一个速记公司做了四年。辞职后我自己又gān了两年。”
悦耳的语声。
“这么说的话,宫原小姐……不好意思,你多大了?”
“啊,二十五了。”
“哦哦,你看起来可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啊。”
这不是谎话,她确实显年轻。说是十九、二十岁,怕也不会有人怀疑。个子矮,身体小,脸又瘦,总体而言显得比实际年纪轻,但总给人一种感觉,这是一个停止了发育的女人。她的脸上像抹了一层粉,完全不见光彩。被夸年轻后,素子低下头微微一笑,眼角浮现的细纹终于使她的形象接近了实际年龄。
“那现在你是一个人单gān啰?也就是说,已经自
立门户了?”
“嗯,但还做得很不够。”
“主要做些什么?给杂志社的座谈会或演讲会做速记什么的吗?”
“偶尔也有这样的活儿,不过大的地方都已经有前辈在做了。我还是个新手,所以也就是去支援一下,座谈会的话,也尽是一些很小、很不起眼的地方。”
“能赚不少吧?”
“不不,我一直很闲,所以没多少收入。”
所以才会接下信弘的这个口述速记的活儿吧。伊佐子想着,再次观察了宫原素子的外表--毫无姿色。她一个人无论去哪儿做事,恐怕都不会受到引诱。即使脸蛋不美,年轻女子的身体曲线中通常含有柔和的风韵,连平庸的相貌也能焕发出独有的魅力。然而,这些东西素子完全没有。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伊佐子是女人,根据以往经营素菜料理店、雇佣女招待的经验,伊佐子了解男人的感觉。
信弘和女佣沙纪抬着一张小桌进来了。这原本是厨房的桌子,后来换了新的,就废弃不用了。既然是放在库房里的东西,应该很旧了。
“怎么选了这个?”
伊佐子皱了皱眉。这是前一任妻子在时用过的桌子。
“目前先拿这个将就一下吧。”
沙纪把早已褪色的桌面擦了一遍。
“不用将就啊,买张新的不就得了?”
“对啊。”
伊佐子明白信弘的心思。已经雇了速记员,再买新书桌就显得太奢侈了,所以他开不了口。听伊佐子亲口说了这样的话,信弘像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躲躲闪闪地观察着伊佐子的表qíng,似乎仍在揣测她的真实意图。
“那个……如果是给我用的话,这张桌子也行,
gān活儿足够了。“素子小心翼翼地cha话。
“没事。拿这么一件脏兮兮的东西出来,成何体统。我们去买张新桌子。这东西很便宜吧?”
“我想是的。”
“顺便再买把椅子怎么样?”
“椅子也要买吗?”
“拿客厅的椅子过来也不般配啊。最主要的是,那边缺了椅子,来客人的时候就麻烦了。椅子嘛,不就是那点儿钱嘛。”
“唔……信弘容光焕发,用手摸了摸脖子说,”那就这么办吧。”
速记员垂下了双目。
“好了,宫原小姐,今天就请你忍耐一下吧。”伊佐子温柔地对素子说。
“是。不不,其实哪个都无所谓的。”速记员慌乱地答道。
信弘也不坐,只是呆呆地站着。若无其事地把前妻用过的旧桌子搬进来,真是太愚蠢了。
“现在就开始口述吗?”伊佐子问信弘。
“不,今天就算了。今天呢,我只是想带宫原小姐过来让你认识一下。”
“我已经拜见过了,这样就可以啦。好不容易来一次,再进展一点儿不好吗?”
“唔……今天有点儿不方便……”
“欸?这样对宫原小姐不太好吧,特地大老远地把人拉到这里来。”
“不不,我没关系的。我来府上拜访原本就只抱着这一个目的。”素子抬起贫瘠的单眼皮说道。
“可是,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在公司没能做口
述吗?”
“公司还是不太行。咅种人进进出出,定不下心。”
“那就在这里做好了。”
说来也怪,一见信弘抗拒,伊佐子就急躁不安,话语终于变得和平时一样粗鲁了。这种qíng绪近乎生理xing的反应,如今在速记员面前也冒了头。这和夫妇拌嘴又有所不同,因为丈夫一贯保持沉默。
电话铃响了。沙纪拿起听筒,但马上又放回了原处。
“谁打来的?”
“我喂了两声,对方就挂了。可能是打错了。”沙纪回答道。
多半是听到女佣的声音才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浜口。给石井找律师的事一直没下文,现在正是对方来打听的时候。明明没在电话里说过多少话,浜口却能辨出声音,知道是女佣后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这油滑的做法还真像他的风格。假装担心朋友石井,其实是想找机会接触自己。
不过,伊佐子又觉得没准儿是盐月。盐月极少打电话来,但很久以前,有一次信弘接电话时被他 挂了。后来见面的时候,盐月还说你老公的声音意外的年轻,看来是个温柔的人。是吗,他说话了?啊,也没什么,只说了“你好,我是泽田”什么的,我这边啥也没说就挂了,光这一句话就给了我这样的感觉一一当时盐月笑着如此说道。
这边求过他请律师,也不知那电话是不是他为通报结果而打来的。求他的事他总是会麻利地帮你办好,盐月就是这样的男人。
信弘终于坐进椅子,抽起了烟。女速记员也不坐下,彷徨无措似的站在那里。被挂断的电话改变了伊佐子的心qíng。如果是浜口打来的,也许他还会再打。
“真的不做吗?”伊佐子的语声比先前温柔。
“唔……信弘只是吐着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