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蚁
“我现在就去百货商店看速记员的桌椅。早做早好。”伊佐子弯下腰,对蜷身趴在被炉上的信弘说。
言下之意是,我是为你而去的。
“我要顺道去朋友那儿一趟,所以可能回来得比较晚。我会吩咐沙纪做晚饭。”
信弘从眼镜盒里取出眼镜:“要那么晚吗?”
“嗯,会有点儿晚吧。现在还说不清楚。”
确实说不清。要看对方的qíng况。信弘没问去谁那里。他已养成不打听的习惯。
信弘眯着眼睛读书、翻页。前不久,他看书时睡着了,当时书页还打开着,和服的前襟都被口水弄脏了。
“老爹,这次你可不能再睡过去了,就算是电被炉也不安全的。困了你就和沙纪说,叫她把chuáng铺好。”
“好的好的。”
公用电话的听筒里传来了盐月混杂着笑意的语声。
“电话是我打的。接电话的好像是女佣,所以我就挂了。”
“很稀奇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就是你上次托我办的事。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律师。看你那边也很着急的样子,我就想先来做个汇报。”
“谢谢。不过也不用这么着急的。”
“怎么说呢。总之你那边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到哪里谈谈吧?”
“我是没问题的,你呢?现在才四点哦。”
“我吗?我什么时候都行,副社长什么的就是个闲职。唔,要不要去哪儿吃顿饭?虽然有点儿早,不过肚子里也不是装不下东西。”
“嗯,好啊。”
“就去赤坂的料理店吧。现在我先打电话预约一下,五分钟后你能不能再给我来个电话?”
五分钟后伊佐子打电话过去,盐月说料理店有空位,但伊佐子可能不知道地方,所以想让她在附近宾馆的大厅等着。
伊佐子抵达宾馆时,见先到的盐月正在等她。
“哎呀,你好早啊。”
“我公司离得近,占了地利,而且又随时都能脱身。你是开车来的吧?我觉得你会开车来,所以就把公司的车打发走了。”
“其实不用去料理店的。”
“偶尔去一次也不错啊。那是一家氛围轻松的小店。好了,我就坐你的车了。”
两人一起向停在宾馆前的车走去。有一群外国人坐着车刚到。在如此热闹的气氛下,伊佐子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变得朝气蓬勃。和在那个无聊、沉闷的家中和信弘一起生活时完全不同。
盐月叼着烟斗坐在副驾驶席上,忽左忽右地指示方向。
“不行啊。这里禁止右转弯。”
“糟糕。那么就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吧?”
“那边是单行道啦,从这里是进不去的。”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啊,什么时候记的方位?”
“车开着开着自然就记住了,而且我老公的公司就在这附近。”
“哦,对啊。你一直接送你老公上下班吗?”
“一直到三年前。开车技术提升后,我就拒绝再接送了。”
盐月含着烟斗的嘴中发出了沉吟声。
车子在赤坂狭窄的马路上七拐八弯,使得原本知道地址的盐月眼花缭乱起来。
“是这里!是这里!”
具有相同构造和矩形灯招牌的店家沿着略带坡度的小路一字排开。盐月找到了要去的那一家,店名叫“辰新”。
年轻女侍迎出门外,说从侧边往屋后去就是停车场。伊佐子把车开进去费了不少工夫。
“辛苦啦。车弄得不错啊。这样就算碰上jiāo通事故,一起死了我也没有怨言啊。”在格子门前和女侍一同等候的盐月笑道。
“我还死不了。”
“因为还有很多快乐的事要做?”
“好不容易生出来一回,现在死了可就不合算了。老……”话到一半,伊佐子慌忙把“老爹”二字咽了回去,“你也要长寿哦。”
“谢了。”
刚走进玄关,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侍便迎上前来。
“欢迎光临。感谢您之前来电预约。”
“不好意思啊,来得有点儿早了。我们来只是为了吃饭。”
盐月一边脱鞋一边说。女侍则保持垂首的姿态,观察着伊佐子。
玄关有六帖大小,往前便是狭窄的走廊。众人踏上了走廊尽头的楼梯。二楼有个十帖大的房间,房中央面对面摆着两把无腿靠椅,之间隔着一张大型的朱漆矮桌。
“请问,就这样可以吗?”女侍询问座位的摆放位置。
“可以。只是好像离得有点儿远。”
“是吗,那我并排放一块儿。”
“不用了,似远实近嘛。”
“非常抱歉。”女侍低着头出去了。
“别说怪话好不好。”伊佐子对有点儿得意忘形的盐月说,“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店,不想人家一下子就拿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嘛,人家不会知道的。”
“会知道的。老爹经常来这里的对吧?人家看着会觉得很奇怪的。”
“也不是经常啦,就是和一些谈得来的朋友想换地方喝酒的时候,来过几次。有时也去酒吧。人家看到你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而且以前我也没带你来过。”
所谓“以前”是指和盐月有那种关系的那段时间。
“那你说那些人对我是什么想法?”
“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吧。”
“是吗?”
“那是,反正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同之处。她们没准儿会猜你是哪里的女掌柜。你不是还想做以前的生意吗?本色尚存是好事啊。”
“真是这样的话当然好。”
“什么’真是这样的话‘,你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要再过三年。到时我老公死了,那就再理想不过了。”
盐月无从应答,这时正好响起了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
“不好意思,请问点酒水吗?”女侍在两人面前放下食案,问盐月。
“我要开车,所以就要果汁吧。”
“是。”
“好遗憾啊,不过这也没办法。我要酒……老板
娘在吗?”
“在。那个……现在人在浴室。”
“洗澡啊。原来现在还没过那个点啊?”
“客人有事要谈的话,我就只把料理端上来吧。”
“对,对,我跟她有事要商量。”
“好的,好的。”
女侍膝行到盐月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用叫了。”盐月以普通的音量答道。
“咦,不叫三个你熟悉的姑娘过来?我也想看看呢。”
盐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