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酒店
可是金发女郎只管愤怒地扯住红发女郎的头发,一边尖叫道:“你是个只会偷男人的母狗!”
“你才是母狗!”
路奇和两名尴尬的护花使者用力把她们拉开。金发女郎手里抓着一大把红发,胜利地高举了一会儿,然后不屑地扔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名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官站在门口,威风凛凛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人马上回答:“只是开开玩笑。”
店主也说:“是啊!只是朋友之间开开玩笑。”一边敏捷地把地上的头发踢到最近的桌子下。
两名仇人假装友善地朝对方笑笑。
警官怀疑地望着每个人。
“我们要走了,”金发女郎甜美地说:“走吧,杜格。”
凑巧另外也有几个人要走,警官严肃地看着他们离开。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回就这么算了,可是他会特别留意这些人的。他缓缓走了出去。
红发女郎的男伴付了帐。
路奇对正在整理头巾的女郎说:“你没事吧?露儿对你实在太不应该了,把你头发连根拨起。”
“其实不大痛,”女郎淡淡地说,一边对他笑了笑,又说:“抱歉给你惹来麻烦,路奇。”
他们离开之后,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我在口袋里摸索零钱。
“她真有运动家的精神。”路奇赞赏地看着她的背影说。
他拿起扫帚,把那些红头发扫到柜台后。
“一定很痛。”我说。
“换了我,早就喊出声来了。”路奇说,“可是唐密真有运动家的精神。”
“你跟她很熟!”
“喔,她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来。她姓塔克顿,全名叫唐玛西娜·塔克顿,不过附近的人都叫她唐密·塔克。她很有钱,是她老爹留给她的遗产,可是你知道她整天做些什么?
搬到温兹华斯桥那边一间又破又旧的房子,成天跟一帮人无所事事,到处溜达。我敢打赌,那些人当中至少有一半都是有钱人,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他们愿意,尽可以住到观光大饭店,可是那些人偏偏爱过这种日子,嗯——我真是不懂!”
“要是你,绝对不会这样?”
“喔,当然,我可是个有理智的人!”路奇说:“老实说,我才刚刚赚了点钱。”
我起身准备离开,顺便问问他们刚才吵些什么。
“喔,唐密勾上了另外那个女孩的男朋友。可是我不骗你,那种男人实在不值得为他打架。”
“可是另外那个女孩好像不这么想。”我说。
“喔,露儿是个很罗曼蒂克的女孩。”路奇用宽容的语气说。
我觉得罗曼蒂克应该不是这样表现,不过我没再说什么。
(二)
大约一星期后,《泰晤士报》上的一则讣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塔克顿女士(全名唐玛西娜·安·塔克顿),恸于十月二日逝于费罗飞疗养院,享年二十多岁,为已故萨里郡安伯利区凯灵顿公园的唐玛斯·塔克顿律师独女。择吉举行家祭,花篮恳辞。
可怜的唐密·塔克,没有人会送花到她的葬礼去,也不能再享受查尔斯的“刺激”生活。我忽然对目前像她一样的女孩子起了一股怜悯心,可是我又不禁提醒自己道,我怎么知道自己的看法正确呢?我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利说她们是在虚掷生命呢?也许像我这样平静的学术生涯,与世隔绝的生活,才是虚掷生命呢!摸摸良心,“我”是不是欠缺一点刺激呢?这真是个奇怪的念头!事实上,当然是因为我不喜欢刺激。可是,也许我应该尝试一下呢?这种想法对我既陌生又没吸引力。
我暂时忘了唐密·塔克,看看今天收到的信件。
主要的一封信是我堂妹罗姐·戴斯巴写的,要我帮她一个忙。今天早上我实在没心情写作,所以就抓住这个借口,把工作暂时搁在一旁。
我走到皇家大道,搭计程车到一位朋友——亚丽丹·奥立佛太太家。
奥立佛太太是位名侦探小说作家。她那个叫密莉的女管家,精明能干,能替她挡掉外界一切麻烦。
我扬眉无言地询问她,密莉用力点点头。
“你最好直接上去,马克先生。”她说:“她今天早上心情不好,也许你可以帮帮她的忙。”
我走上楼梯,轻轻敲敲门,没等里面的回音,就直接走进去。奥立佛太太的工作室相当宽敞,墙上贴着热带林中鸟儿栖息在林梢的壁纸。奥立佛太太显然有点疯狂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踱着方步。眼光茫然地扫过房里,望着窗外,不时似乎很痛苦地闭上沉思一会儿。
“可是,”奥立佛太太自语道:“那个白痴为什么不马上告诉人家,他看到那只鹦鹉呢?为什么不说?他一定看到了!可是他这一说,一切都破坏了。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有……”她一边呻吟着,一边疯狂地把手指插进灰色短发中,用力扯着。
当她突然发现我的时候,集中精神对我说:“嗨,马克,我真是快疯了。”接着又继续自言自语。
“还有莫妮卡,我越想把她塑造得好一点,她就变得越讨人厌……真是个笨女孩……又喜欢装模作样!莫妮卡……莫妮卡?我想一定是名字取坏了。南茜怎么样?会不会好一点?琼安呢?太多人叫琼安了,安妮也一样。苏珊呢?我已经有一个叫苏珊的角色了。露西亚?露西亚?露西亚?我已经可以“看到”她的模样了:红头发、套头圆领长衫……黑色紧身衣怎么样?反正一定要穿黑袜子。”
可是一想到鹦鹉的问题,奥立佛太太又闷闷不乐地踱起方步来。好一会儿,她才小心地拿下眼镜,套进套子,然后放进一个已经放了把中国扇子的瓷漆盒子,深深叹口气说:“真高兴来的人是你。”
“你太客气了。”
“你知道,什么人都可能上我这儿,也许是个希望我办次义卖的蠢女人,也许是个来谈密莉保险卡的男人,可是密莉死也不肯要那东西——或者,也可能是装铅管的工人(要是真的,那我运气实在太好了)。要不然,就是有人想访问我,问我一些尴尬又可笑的问题,而且老是些旧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要写作?写过多少本书?一共赚了多少钱?等等。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所以看起来老是像傻瓜一样。不过那都没什么关系,因为我想我已经快被这个鹦鹉的事逼疯了。”
“有事没办法决定?”我同情地说:“我看我还是走开算了。”
“不,别走,无论如何,你会让我觉得轻松点。”
我接受了这个不肯定的恭维。
“要不要来根烟?”奥立佛太太不十分殷勤地问道:“家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烟,打字机抽屉里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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