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这里常有野猪出没。”宫坂加以说明似地说道。前山的山脊棱线一如剪影。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山影在逐渐昏暗,微弱的残照浓缩在山脊棱线之上。牛尾觉得:那抹余晖是慎一伤口流出的鲜血染成。那是多么令人心痛的色彩,仿佛慎一正向父母倾诉着无端被害的冤屈。
牛尾夫妇将准备好的鲜花和糕点供放在路肩。一天中最后的亮光在山上急速衰减,那浓缩的色彩迅速消褪,扩散于晚空,涂染于夜幕。群山模糊起来,空气更加寒冷了。
“该回去了吧?”宫坂小心翼翼地催促牛尾夫妇。在这儿不论呆多久,都只能引起父母的悲叹。
突然刮起一阵风,湖面泛起了波浪,似乎慎一在向双亲诉说着什么。
“慎一,你想说什么啊?”牛尾扶着妻子,向湖面投去了诀别的视线。山端已有星辰开始闪烁。
回到车前,当牛尾跟在妻子身后上车时,突然“啊”的一声,僵直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啦?”宫坂问道。
“那张照片!”
“照片怎么啦?”
“是岩佐夕子持有的照片。”
“什么?岩佐夕子是谁?”宫坂的反应与牛尾的记忆接不上茬。
“啊,对不起!其实,我手头正处理一个案子,就是新宿应召女郎被害案,被害者遗物中的照片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就是说,照片中的景色与这里相同?”
“对。那群山的形状,森林的模样,还有湖泊,肯定就是这里。”
“是偶然在同一地点拍摄的照片吧?”
“会是偶然吗?对了,被害者的老家就在这附近,就在这山的山沟里。”
“即使是在这拍照的,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你不知道,岩佐夕子的照片是去年8月22日拍摄的!”
“那又怎么样?”宫坂探过身子,问道。
“慎一出发的日子也是那年的8月22日,其死亡推定时间在一年前左右。”
“就是说,你认为那张照片是在与令郎被害推定日同一天拍摄的,对吧?”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
“即使是同一天,又怎么啦?”
“在这偏僻的山沟里,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拍照纯属巧合。我可做一种假设,即:拍照者和岩佐夕子有可能目击了案发过程;照片上还有几个人影,如果真是在同时刻、同地点拍照,那几个人也许就是凶手。”
“那个……被杀的应召女郎说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说。”
“倘若她目击了杀人过程,应该说明点什么吧!”
“我还没想这么深,但有一点不容置疑,拍摄地肯定就是这里!难道这是偶然吗?若不是偶然,它又说明了什么呢?”
车子仍未开动,牛尾在苦思冥想这意外的吻合意味着什么。
5
牛尾回到东京后,旋即把岩佐夕子的照片电传给宫坂,请求他进一步核认。
快得很,当天中午牛尾就收到了宫本的回音:“没错,那照片就是在清水湖一带拍的。我询问了当地人,他们甚至能分辨出拍摄地点。我给你寄去一份地图,上面标明了那个地点。照片上的人已经不在人世,这太遗憾了。如果能找到摄影者,也许他会了解拍摄当时发生的事情。这对我们来说,他会成为有力的证人,所以,若找到摄影者,务请告知一声。”宫坂的声音充满热情。
松本侦查总部对牛尾发现的摄影地与死尸发现现场相一致持消极态度。
“应召女郎的照片是去年8月22日拍摄的,而牛尾慎一的死亡日期只是粗略地推定一年前。即使拍摄地点相同,也不能断定是与案发同一时刻拍摄的,更何况现在还找不到应召女郎的旅伴。新宿方面现在仍追查毫无头绪的那位旅伴,结果至今仍无进展。倘若我们也与那照片缠在一起,肯定要走弯路。”
大多数人赞成这一意见,而宫坂却与之相反。他认为:请当地人辨认出的拍摄地点,十分接近牛尾慎一沉尸的地方。在这明显为生活照的相片中,却拍摄进了其他三个人,也许他们就是一伙犯罪分子。按这条路追下去,肯定会成功。
宫坂脑海中深深烙下了失去爱子的牛尾夫妇悲痛欲绝的印记。那啪嗒啪嗒滴落在轿车地板上的慈母泪多么令人凄伤,那声音将永远萦绕在宫坂耳畔。牛尾是一位父亲,同时也是一位刑警,正因为如此,他才强忍悲伤来辨认儿子的遗体。他是同社会邪恶作斗争的男子汉,宫坂完全理解同行的心情。
献身于同社会邪恶作斗争的回报,是自己的独子被杀,这是多么残酷啊!儿子惨遭群殴,又被套上石头活活沉入湖底,牛尾始终保持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冷静,宫坂对此惊叹不已。
若换成自己,肯定不会那么冷静。这次要是让犯人逃脱掉,我就不干刑警了——宫本好久没有像如今这样热血沸腾。
6
慎一的遗体在一年多之后回到了父母的身边,这是无言的悲哀归来。牛尾操办了仅有少数亲近者参加的简单葬礼后,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同做妈妈的不同,他没有时间沉浸在悲痛之中。
手头的应召女郎被杀案的侦破工作仍毫无进展。因为发现了儿子遗体,所以牛尾不得不暂时放弃调查,但侦查工作却一直没有中断。
牛尾总感到:岩佐夕子遗物中的照片拍摄地与儿子遇难地为同一场所,必有其内在联系。当然,这只是牛尾个人的猜测,不便在侦查会议中提出。然而,如果照片的拍摄日期与慎一的死亡日期相符,那又怎么样呢?因为牛尾是被害人的父亲,所以反对他观点的人有可能更甚于松本署的宫坂。如果能证明拍摄日期与慎一死亡日期相符,那么,拍摄者肯定目击到了什么。不,如果能找出拍摄者,就能证明日期相符。
为什么去证明这些呢?这时,牛尾脑海深处突然迸发出一种闪念。不过,这闪念旋即又消失了。那是爱子心切的糊涂认识,必须自我泼点冷水。
但是,牛尾怎么也藏不住内心的想法。纵管是“爱子心切的糊涂认识”,也想听听同事的看法。
“你是说,岩佐夕子被杀一案,也许是从令郎遇害引发的?”听牛尾叙述完后,大上惊奇地问道。
“这只是爱子心切的糊涂认识,只能对你说说。”
“不对,这也许不是爱子心切的糊涂认识。”大上抱肘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牛尾战战兢兢地听了大上的回答后,表情顿时明快了。
“因为摄影场所与慎一死亡日期一致的话,岩佐夕子就有可能目击到作案现场。”
“是啊。岩佐夕子偶然路过慎一被杀现场,并且目击到了犯罪事实,就是说,她抓住了凶犯的把柄。”
“因此,她就遭到了灭口之灾。然而,有两处关口阻碍这种推理。”
“我明白。就是为什么事发一年后才杀害岩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