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骸
“我看,只要岛村现在还活着,就是在他回去寻找求职登记表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呢?”
“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是促使他不想返回家乡的事情。”
“你举个例子……”
“比如捡到一大笔钱呀,或者认识了个女人呀。”
“有道理。”
“当时,有没有人在那一带丢失了巨款?”
“赶快查一查。”
下田敏捷地站起身,太田用羡慕的目光望着这位猎犬般飞跑出屋的年轻同事。即使太田的猜测属实,恐怕也无益于案情侦破工作的进展,可下田对这煞费脑筋的调查却充满了热情。和这样朝气蓬勃的人共事,太田十分愉快。
调查结果,去年六月七日清晨三时左右,曾经有人到文京区本乡三道街派出所报案说,有五百五十万元钱被人拿走。
此人是千代田区外神田的一家金属加工机械行业的小厂的老板,由于一家向他大宗订货的厂家濒于破产,催促他立即还债。所以,那天他四处张罗钱,直至深夜,总算大体上凑足了数目。为了尽快把筹措到钱的喜讯告诉给尚未睡觉、等候消息的妻子,他便到附近的电话间挂电话。妻子接到电话又惊又喜,连声说今晚可以睡安稳觉了。谁知祸从天降,可能是兴奋过度吧,他竟把辛辛苦苦凑齐的极其珍贵的五百五十万元钱,遗忘在电话间里。
给妻子打完电话,紧张的情绪稍有缓和。由于一直是徒步奔波,他刚想找辆出租汽车,突然发现那包钱忘在电话间里了。匆忙跑回电话间,钱已经不翼而飞。他半疯狂地在电话间周围跑来跑去,凌晨的路上,毫无人踪。
他无计可施,找到附近的派出所报案,那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尽管派出所的警察安慰他说,这么一笔巨款,肯定会有人送回来,但是始终没有下落。
丢失了含辛茹苦筹措的资金,他的工厂因此而倒闭了。更为悲惨的是,作为厂主的他,和妻子儿女全家五口人走上了自杀的绝路。
“果然不出太田君所料。”下田为调查结果感到满意,“目前,还不能断定是岛村拿走了这笔钱。”
“可是,电话间就在米原丰子家的附近,时间也吻合。”
“是岛村无意中走进电话间,发现了这笔巨款。偶发的恶念,促使他携钱逃走。后来听说这笔巨款的主人全家自杀,他也就不敢照面了?”
“他当然不敢照面,因为不仅仅是拿走人家的钱,而且还导致五条人命呢!”
“所以,他轻易不能回家,怕从求职登记表上露出马脚。”
“是的,岛村可能估计到求职登记表会遗落在米原家以外的什么地方。”
“不是遗落在米原家了吗?”
“不清楚,或许是在回到米原家之前发现了这笔钱。在那种情况下,说不定他认为索性把登记表放在米原家稳妥,杀人犯是不会把那份表交给警察的。有了手中的横财,就不想再冒风险去寻找登记表。
“或许是他已经在米原家找过了,没有找到。不在米原家,就是掉到路上,这样他更不敢回家。如果求职表丢在电话间附近,会格外受到怀疑的。有了这笔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巨款,就可以离开贫困的山村;不要饶舌的老婆,拋弃刁钻的老母。虽然我不知道岛村是否是这样想,但应该估计到这突如其来的金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道路。”
“刁钻的老母?就是说岛村家的那位老婆婆,是他的岳母!”太田也同意下田的分析。
“果真这样,岛村对家里就没有什么可以依恋的了。”
“嗯,只剩下一个女儿。不过,岛村是赘婿,据说这个女儿是他妻子的前夫的孩子。”
“是呀,家里没有一个人和他有血缘关系。”
“正是这样。”
“岛村还活着,就使得山根是由于其他原因而被杀害的可能性,越发増大。”
“嗯,其他原因,是什么呢?”太田露出十分疲乏的表情,思索着。
“恐怕凶手是流窜犯。”
“我们竟然让流窜犯作弄了将近一年。”
“那个孩子该长得挺大了吧?”
“哪个孩子?”
“山根贞治的孩子呀。去年,我们去他家的时候,还是吮奶娃娃哪。”
太田的耳际回响起初次去寒畑村山根家调查时,在里屋哭闹的孩子的哭声。同时,山根妻去八户找工作时,怀抱着的幼儿那天真烂漫的脸庞也油然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晨雾缭绕的早晨,太田的记忆仿佛也被薄雾所笼罩。
——当时,对于又使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的罪犯,所激起的满腔愤慨,如今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太田不由一惊,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在无休止的疲劳折磨下,尽管自己不想忘记,但实际上却把当初亲自立下的为了幼儿,坚决捕获凶犯的誓言,拋到了脑后。现在,那个小孩已经可以用咿咿呀呀的儿语,纠缠母亲,询问父亲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虽然才见过两回。”
“听说山根克子还没有改嫁。”
“她还年轻,早晚也得再婚。” ‘
“早晚……吧!”
讲到这里,两人都默不作声了。年轻的下田在想象克子再婚对象是谁;太田在猜测,克子改嫁后,年幼的孩子的幸福生活。
5
围绕作为侦察的“副产品”而发现的李英香的尸体,李英香被害案件引起意外的波动。而本案的山根被害案件的侦破工作却毫无进展。
那须警长那副“晒太阳的老公公的脸”,此时还堆满皱纹。水木阿莉莎回东京后继续模特生涯,宣传机构蜂涌而至,对引起国际贩卖人口集团和政官财界罕见丑闻败露的这位小姐,充满了兴趣,甚至不再关心她的本职工作。阿莉莎本人也是经常受到警察的盘问,可是很清楚,她与山根被害案件毫无关系。她在李英香被害和国际卖淫集团案件中是重要的证人,在本案中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侦察总部失去了线索,有人提出就此把精力转移到李英香案件上去。对此,从一开始就着手侦察山根案件,并十分关心进展情况的太田和下田,感到很不是滋味。总部里洋溢着为捕获到意想不到的庞然大物而喜不自禁的气氛。是啊,与抓住杀害一名短工的凶犯相比,还是揭发出涉及政官财界的国际卖淫组织和侦察杀害外国妓女的案件更加骇人听闻,也容易成为宣传中心。有人还借题发挥说,尽管本案的侦破陷入迷途,但在李英香案件中还是立下不小的功劳。此时此刻,保持清醒头脑的只有那须警长和太田,下田三人。
一天,太田吃罢早饭,正准备上班,随手翻开一张报纸,想找条有趣的消息看看。在家庭专栏,刊登一组有关农民外出做工的特集。
——今年又有一百二十多万农民离开故乡,流入城市。人们都希望不外出做工就可以维持家庭生活,但是,“减反”等政策熄灭了他们的希望。就连以前被视为富裕阶层、拥有三公顷以上农地的农家,也不得不送人到大城市赚钱。留在当地、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不时发生自杀事件,有对还发生涉及男女关系的桃色案件,家庭生活遭到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