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山顶
真柄扶着她的手还不想离开,但贵久子根本无暇顾及这种事情。
晚霞完全褪尽了。疏密相间的繁星洒落在瑪空之中。腾起的火星飞向高高的上空,好似一颗颗昙花一现的小星星。
“因为还要花不少时间,死者的亲属和朋友们请到山庄休息吧。”
听了熊耳警部补的话,有人象得救了似地长舒了一口气。
熊耳硬把坚持要等到儿子成为骨灰的父母劝了回去,又走到贵久子身边。不能让他们留下,否则下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也请回去吧。”
“如果我不碍事的话,让我呆到最后吧。”
看到贵久子恳求的目光,熊耳有些犹豫,但马上又用强硬的口气说:
“下面的事不能让死者的亲属和女人看见。”
“我不在乎。我要看到最后的情形。我想影山也希望我这样做。”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能忍受吗?”
熊耳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无情的念头,他想让这个美丽的姑娘彻底看看她仍然留恋的人火化的惨状,打消她对死者的眷恋。
出于男人对死后仍能吸引美丽姑娘的人共同的嫉妒,熊耳决定让贵久子看看火葬的最后一道“工序”,这在过去是从不让女人观看的。
木堆的周围还留下熊耳、茂助、两名救援队员、真柄和贵久子六人。
九点钟,正彦拿来了江米酒。贵久子碰都不想碰一下,熊耳等人却满不在乎地大口吃着。
“别硬吃也好。”
真柄悄声对贵久子说。他也几乎没有动自己那份江米酒。作为登山老手,他应该不是初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大概是面对无法复生的结组伙伴的火葬,也失去了食欲。
“他也在悲伤呢!”
这时,贵久子感到一根无形的线有力地把她同真柄连结起来。
十点左右,遗体开始失去人形。头部、身体和脚变得几乎一般粗细,好象一根黑圆木。火舌舔着整个木堆,不管加多少新的木柴,也支不起井字形木架了。
十点半,木堆的下部烧塌了。勉强支撑的木堆失去平衡,冒起无数的火星,象烧着的楼阁一样倒塌下来。
安放在“祭坛”上的影山的身体折断后摞在了燃烧的木柴之间,完全失去了人形。刚才分散在高高架起的井字形木堆中的火焰,此刻热能集中到一处,熊熊地德烧着。所剩不多的余柴集全力喷射出最后的火焰。
刺鼻的臭味完全消失了,这意味着影山“生命的象征”也不复存在。仅仅几天前还那样狂热地拥抱着贵久子,撕扯一般地吸吮着她的嘴唇的青年,已经还原成柴骨不分的无机质了。
贵久子已经没有眼泪。这不是伤心过度,而是被横断于生死之间的可怕鸿沟吓倒了。
“不论怎么死也不美啊!”
在所有死法中,能在深山星空下的白桦林中火化成灰,大概是最美的吧。但就是这么死,也是那样的可怕而又可怜。自己也终有一死,那时要是火葬的话,也会是这样的吗?
不,那不是影山!那令人生厌的“物体”不会是影山!贵久子注视着此刻已难以分辨的遗体和火堆中的木柴。火势逐渐减弱了。
长时间的火葬终于快结束了。火光暗淡下来,远处闪着冷光的星空向人们头顶逼近。夜,更沉了。
第08章 疑窦难消
一
熊耳敬助感到自己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却不知究竟是什么错误。这使他心灵深处总有某种不安之感,怎么也甩不开这个念头。
火化遗体的第二天早晨,他们在黎明的曙光中挑拣骨头时,那个姑娘“啊”地惨叫了一声,倒在陪伴而来的真柄怀中,差一点昏过去。
自己当时赶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顺着那姑娘瑟瑟发抖的手指一瞧,不禁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熊耳想起当时情景,现在还不寒而栗。他在遇难救援队已经干了十几年,交付火葬的遗体也见过不下几十具,但这样的经历却还是头一遭。
火葬一般都是从傍晚开始,到第二天早上尸体就完全成为骨灰了。
但是,贵久子指的木炭中,有一块看起来象烧焦的木桩或法国圆面包一样的东西。
那块东西正中有一道裂痕,露出里面鲜红的肉体,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网状的血管。
熊耳大致回忆了一下以前见过的烧死的尸体。烧死的人因为吸收了大量二氧化碳,并同血液中的血色蛋白质结合,所以血液和内脏都呈鲜红色,即使全身炭化的焦黑尸体也和火葬的尸体不同。由于不是被平均的火力所烧,故只能烧到皮肤,至多达到肌肉组织,内脏多是完好的。
而火葬却很少烧剩下什么。尸体被置于高约六尺的井字形木堆上,彻夜火烧全身。中间还要补充燃料,并用柴刀和铁棍对遗体进行“加工”,生怕烧不干净。
但尽管如此,还是留下了一块简直象烧活人时一样的鲜红的肉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是燃料的火力弱了,还是死者的脂肪多于常人呢?虽然妨碍燃烧可能有许多互相关联的微妙因素,但死者抵抗着映红夜空的烈火,留下一块象烧死的尸体一样的东西,使人不能不感到还有其它因素在起作用。
“是否这个遇难者死后还留有对人世的依恋呢?”
也许他是在思念贵久子吧。但好象还有其它原因。
熊耳把由于各种化学因素的作用烧剩下来的一部分尸体,解释成死者对人世的留恋,这是不科学的解释,而他却深信不移。他以为否则就无法解释死者凭什么能经受住烈火的燃烧,留下一块鲜红的肉体。
也就从这时起,熊耳开始怀疑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然而,自己采取的措施错在哪儿了呢?熊耳百思不得其解。救援队得知K岳北峰山顶发来SOS信号,赶到现场时,遇难者已经死亡。断定的死因是登山中遇上滚石砸伤头部,造成脑淤血,登上山顶后伤口恶化而死。随后立即运回遗体并进行验尸,经死者亲属过目后交付火葬。这些手续和过去收容处理的遇难尸体完全一样。
可是,他内心的声音仍然不断叫喊着有错误。
难道死因有疑点吗?
头盔顶部有放射状裂痕,遇难者头部的创伤看上去与其相符。在死者的周围没有发现能给予这种撞击的物体,因而推定为在登山途中受伤。这已经得到了验尸医生的证明。
就错在这点上了吗?
如果设想他不是在登山途中受伤,又会怎样呢?那么,他就是在躺倒的地方受伤的。人们一般都认为,受重伤的地方和昏倒的地点是一致的。当时之所以没有这样认为,是因为周围没有发现致伤物体。
但是,假设有人拿走了那个物体呢?也就是说,就是那个人使用过被拿走的物体。
不,不对。现场的环境不允许这样设想。遇难者倒在顶峰下面三十米左右的雪地边上。那块雪地当然是山顶高地的―部分。通往那里的路线只有三条:一是救援队所走的通过南峰的普通山路;二是估计为遇难者走过的东南方向的峭壁;三是垂悬于东北面的赤壁。后两条路线只有登山经验至少在二百小时以上的登山老手才有可能攀登。尤其是第三条路线,一个人是无法攀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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