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山顶
由于第一条路线根本没发现有任何足迹,假如有人来到这里,只能走后两条路线。若那人或那几个人是登山老手,这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当时的情况又根本否定了这种可能性。遇难者在晚九时发出SOS信号,说明那时他还活着。现在的季节虽然白昼很长,但到晚九时天也完全黑了。
夜间从第二、第三条路线是绝对无法下山的。赤壁自不必说,就是东南面峭壁的平均倾斜度也有六十—七十度。
尽管那里被当作避开赤壁的路线,但峭壁上逆碴的岩石极为松脆,一旦崩塌就插翅难逃。
从这面峭壁直线下来,沿着东南山脊就可到达奥村田。这是一条最短的路线,但路上大起大伏,故人们上山下山都很少走这条路线。即使动用现代新式登山工具——垂悬下降器,从山顶到山下也需一个小时左右,而且必须有相当强的光线照明。
那天夜里,贵久子在山麓几乎彻底盯着山顶,但从晚九时的灯光信号后,她没有看见山顶及其周围有一点光亮。
再一个可能性是天亮以后,有人在救援队到来之前下山了。但那样的话,山脚下应该有人看见他。不论经东南峭壁沿东南山脊下山,还是穿过青草台,从北坡岩石带抵达隐士村,最后都必须来到奥村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出口。
然而现已证明,二十八日早晨没有那样的人。那天早上,救援队接到发生遇难的通知,很早就集结到奥村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过这里是不可能的。天明以后,可以说“连蚂蚁爬出的空隙都没有”。
虽然还不能排除有人到达山顶的微小可能,但任何人都绝对无法下山逃走。
对,如果这样设想会怎样呢?有人在白天砸伤了遇难者(也许是被害者),然后从东南面的峭壁下来,到山麓时刚好天黑,于是便趁着夜色逃走了。遇难者人夜后感觉伤口恶化,急忙发出SOS信号,随后就死亡了。
但是,有人把他的头盔都砸裂了,他还会那么老老实实地等到晚上九点吗?当然会当场发生争斗,或者受到意外的打击后,挣扎着写下那人的名字。而且,他也应该摘下头盔,处理一下头部的伤口。若是白天受到打击(假定有人在二十七日天黑前下山),到夜九时发送SOS信号时,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干这些事情。
熊耳左思右想,觉得他还是在登山途中受伤,坚持爬到安全地带时昏倒的。在随时都可能遇上滚石的危险地带,当然会顾不上处理伤口,首先尽全力通过那里。因此,他就戴着头盔死去了。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到达山顶时,肯定已超过了预定的时间,却偶然同与贵久子交换信号的时间巧合了。
正在伤痛难忍时,他收到了山脚下心爱的姑娘发来的灯光信号,这是多么令人高兴啊!然而,他对此却不得不回答SOS信号。不知他是否估计到死亡将临,但至少是感到伤口恶化,才从三千米的高峰上和山下的恋人交换了信号。原来浪漫而壮观的爱情通讯,却变成了遇难的信号。他的心中一定是悲痛之极,万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如果他受伤的原因是被害,他肯定应该设法使别人得知那人的名字。
山顶上并没有其他人。若硬要那么假定,就如同设想有人逃出了完全密封的房间一样荒谬。
他——影山隼人在攀登途中被滚石砸伤,在伤口恶化的潜伏期中登向山顶,随后便气绝身亡。只有如此了。把山当作推理小说中描述的杀人密室是不合情理的。
我采取的措施没有错误,然而却为什么打消不了那个念头呢?
二
“贵久子,你还不如不看呢。”
真柄从肋下扶着贵久子,把她搀出了火葬的地点。由于收到影山发来的SOS信号后操心过度和几夜未眠,她的体力和精神都已极度的疲惫不堪。
“请睡会儿觉。”
真柄把贵久子送回山庄,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语调里包含着对她身体的真心关切。
贵久子原来毫无睡意,但一躺到床上,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窗口射入明亮的阳光。小鸟欢快地鸣叫着。大概睡了两、三个小时吧。
她简单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走到走廊里。这时,好象刚收拾完骨灰归来的真柄说道:
“睡得好吗?早饭已经好了。”空气中飘着酱汤的香味,但一点也没有刺激贵久子的食欲。
“谢谢。可是我不想吃。”
“不吃饭可不行,你从昨晚到现在,几乎什么都没吃呢。”
真柄的语气有点强硬起来。
“可是……”
“你等会儿。”
真柄对犹豫不决的贵久子说完,奔向了厨房。不大功夫,他就端来一个长方形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酱汤。
“不管怎么说,你也要把这吃了。吃了就有劲了。”
贵久子倒还愿意喝点酱汤,于是从真柄手里接过托盘。她打开碗盖,里面漂着两个大蛋黄。
“啊……”
“请把这个一口气喝下去。这非常长精神。”
真柄催促道。蛋黄在滚热的酱汤中烫成半熟,十分可口。贵久子不喜欢吃蛋青,她想真柄可能在什么时候知道了她的口味,所以特意为她只把蛋黄取出来放进了酱荡。她很感激真柄的照顾。
酱汤中蔬菜的清香和浓厚的蛋味溶合在一起,有一种沁人肺脾的美味。贵久子把这都归于真柄的亲切关照。
大家都吃完饭后,他们开始再次细致地查点影山遇难时带在身边的遗物。
首先查点的前进背囊中,还剩下塑料袋装旅行食品十二袋半,甩剩下的岩石楔子六根,冰楔子一根,D型轻合金钢锥套环五个,脚蹬一个,防护眼镜一副。此外还有急救药品、水筒、指南针、地图、预备电池、固体燃料,以及必要的攀岩工具。在登山夹克的口袋里,装着香烟、火柴、笔记本、钢笔等。笔记本上仅仅记着:二十六日四点五十分A。M。(上午)从山庄出发、八点十五分A。M。到达北峰入口处、十二点三十五分在北坡灌木林中吃午饭、十三点十分出发、十七点十八分到达青草台、露宿,二十七日四点三十分A。M。从青草台出发。
由此可以看出,影山遇上“异常事故”是在二十七日从青草台出发后的事情。如果是有人造成了那“异常事故”,他难道都来不及记下笔记吗?
“楔子用得不多呀。影山是主张尽量少用楔子的。”
真柄用眼睛数着楔子说。
“你怎么知道的?”熊耳问。
“噢,对了。你本来应该和影山一起登山的,但因有点急事来迟了。”熊耳想起去救影山时,真柄曾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中说过这事。
“是的。我要是按照原订计划和影山一起登山,可能会避免这次事故的。我真是对不起他。”
真柄好象把影山的死归罪于自己,颓丧地垂下肩膀。由于自己改变计划而保住一条性命的真柄,在忙于收尸、验尸、同林管署办手续和进行火葬的时间里,无暇顾及对死者亲属的负疚之感。而此刻面对着影山的遗物,他似乎深深地感到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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