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山顶
一
光阴似箭,转眼间已经开山,进入了真正的夏季登山旺季。号称有四、五百万之多的形形色色的登山爱好者,纷纷涌向北阿尔卑斯山,掀起了一阵“登山热”。
山道上挤满了蚂蚁一般首尾相接的登山者,蜂拥而来的人们排着队等待攀登峭壁。
夏季登山季节到来之前,在三峰山和鹰取山的登山练习场练习攀登的新手们,这会儿不知天高地厚地扑向北阿尔卑斯的峭壁。于是,遇难事故层出不穷,把救援队忙得不亦乐乎。
绝大多数事故是在纵贯群峰的山路上遇上坏天冻死、或在北坡周围的峭壁上和积雪的山谷边滑倒坠落,以及被滚石砸伤砸死。
K岳北坡是北阿尔卑斯有数的几个著名峭壁之一,在双岳山区,发生的多是滑倒坠崖和滚石事故,死者中有百分之二十是当场死亡。
七月二十七日,赤壁发生了一起悲惨的坠崖事故。北九州市的两个公司职员,二十六日夜在青草台露营,二十七日上午十点左右开始攀登“恐怖的Z字形登山路”。
他们从青草台沿着悬崖下部向右上方最险峻的陡坡攀登,好不容易才打进一根固定楔子时,上面的人被滚石砸下山去。殿后的保护者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拉力,也一起滚下悬崖。上面那人坠了约十米,被打好的固定楔子挂住了。然而,他和保护者之间的“活绳”(原注:英文“live ropc”的直译,意为“活命之绳”。)拉断了,后者一下直落到约四百米深的峭壁底部,当场就一命呜呼了。被固定楔子吊在半空的上面那人,不久也断了气。
熊耳等人接到当时正在附近登山的人们的告急,立即出动奔向现场。摔死的那人卡在了隐士村积雪的山谷同北坡交界处附近的岩石中。他们首先收容了这具尸体。
顺着尸体发出的恶臭,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他们刚一走过去,尸体上黑乎乎的一群苍蝇“嗡”的一声飞了起来。随后,从尸体的鼻腔、口腔、耳孔等带眼的地方爬出了许多蛆。
“我的天,太惨了!”
尸体的惨状使看惯了凄惨的摔死尸体的队员们都扭过脸去。头盖骨完全粉碎,脑浆迸出,左眼球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脑袋象一个撒了气的空气枕头,成为扁平状,面部鲜红的擦伤象擦平的胡萝卜一样。上颚裂成了两半,下顎摔飞了。鼻子塌陷,根本看不出人形。四肢顶破衣服,露出骨头,右臂肘关节处仅靠一层薄皮相连,小臂可怕地耷拉着。身体也摔烂了,肠子流出了五米来远,直到积雪的山谷边上。
收容上面那人的尸体就更加困难了。现场是在难以接近的险峰绝壁之上,而且人又吊在半空中,几乎无从下手。这时,有人提出请自卫队出动,用枪打断绳子的方案,但后来决定还是先试试看。他们从队员中挑出了几个好样的,冒着生命危险弄下了尸体,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发生遇难事故的第四天傍晚,把尸体运到峭壁底部。
“看那尸体下边,啪拉啪拉往地上掉蛆呢!”
“这臭味就是从尸体上发出来的。”搬运尸体的队员们,不堪忍耐地诉着苦。他们大都是经历过遇难后加入救援队的,因此不同于那种把登山当作运动或消遣的人,充分了解山的可怕。
遗体是直接用绳索转着圈捆上,然后用钢环吊在粗缆绳上滑下来的,途中在四处的岩石角上跌打碰撞,损伤极为严重。加上又在盛夏的烈日下放了几天,全身腐烂,到处蠕动着白花花的蛆,脸肿得象个巨人。
验尸的结果证明,直接的死因是滚石造成的头盖骨骨折。这是根据死者戴着的头盔的破损状况分析出来的。这时,特别引起熊耳注意的,是这个头盔和影山隼人戴的是同一种制品,甚至顶部放射状的裂痕都很相似。
熊耳征得死者亲属的同意,收留了这个头盔。
二
影山死后,贵久子一直过着无精打彩、百无聊赖的日子。这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影山在自己的心中占着多么重要的位置。
现在,这个空白的位置张着大口,吞噬着她的精神和体力。
“打起点精神来。”
真柄不时来安慰她。不过,他的安慰并不是絮絮叨叨地劝说,而是邀请贵久子去看她喜欢的电影,音乐会,或带她到郊外散心。
到那些地方去虽然不能填补贵久子的空虚,但和真柄一起消磨时光决没有不愉快之感。
他也是贵久子的救命恩人之一,而且在贵久子心灵的天平上,还曾和影山占有同样的分量。
七月底,西欧某大国六国在日本举办商品博览会,会前召开古典音乐演奏会,特邀世界著名指挥伦哈特和A国音乐家赴日演出。真柄搞到了两张晚上的入场券,邀请贵久子同去。
万念俱灰、处于一种虚脱状态的贵久子,也想去沉醉于那怒涛般的交响乐之中。这种第一流的演奏她已经许久没有听了。贵久子原来是个古典音乐迷。最近虽然没有参加音乐会,但早在影山活着的时候,她就死乞百赖地央求过喜欢流行音乐的影山,等伦哈特和A国音乐家来日本的时候,一定要一起去听他们演奏。
真柄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的约定,但能了解到贵久子的爱好,也是他的一番好意吧。
贵久子为真柄察觉到自己空虚无聊的心情,并送给自己这第一流音乐会的入场券而感到高兴。伦哈特和A国音乐家的表演是这次博展会最精彩的节目。真柄一定是费尽苦心才搞到这两张票。
她感激地接受了真柄的好意。她好久没有这样陶醉过了。A国音乐家的演奏,具有无与伦比的宽广音域和丰富的精神内涵,充分填补了她失去影山后内心的空虚。
演奏的曲目是舒伯特有名的《未完成交响乐》和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
“动人极了,真是太感谢你了。”走出音乐厅时,贵久子衷心感谢道。
“啊,真没想到你会这么高兴。我也很高兴呀。”真柄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嗯……如果时间方便的话,一起去吃顿饭怎么样?”
真柄吞呑吐吐地说。贵久子不觉想起,他的邀请总是这么笨拙,真没法和以前影山的邀请相比。可奇怪的是,接受了他的几次邀请后,自己不仅不再在意,而且觉得他还挺讨人喜欢。
那时正好是星期六的晚上。贵久子也不想使刚才激动人心的乐曲余韵消失在自己孤身一人的寂寞之中。
“这次让我付账我就去。”贵久子回答。
“那可不行。既然是我邀请你,一切都交给我办吧。”
“不!我来付。”
“不!还是我来付。”
两人之间发生了小小的口角。真柄穿着新裁制的西服,颇有点银行职员的派头,美中不足的是总显得有些粗头粗脑的。贵久子却是引人注目的城市美人模样,谁看了都会不觉地眼睛发直。他们愉快的争论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路上的行人都回过头来侧目而视。
“好啦,我认输了。”贵久子绯红着脸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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