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想·天动/异想天开
尸体身上是黑灰色大衣,脖子似围着黑色围巾,围巾拖卷在雪地上,是男性。
两条腿好像被截断,包括膝盖在内的两条腿并未在四周发现,可能是在被截断的瞬间溅飞到哪里吧!
“是卧轨自杀吗?”边说,另一位车掌也一面晃动手电筒,一面由列车后方走向我们。我们分开搜寻男人的双腿,途中,我考虑到这边交给别人就行,就和德大寺钻过车身底下至另一侧,忽然,我们对望一眼——尸体没有头。
似乎围着围巾的脖子正好卡在铁轨上,头颅和身体被整齐截断,在德大寺司机的手电筒灯光照射下,伤口面呈红黑色,但,可能是雪花继续堆积的缘故,好像没有流太多血。
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放置不顾,因此我和德大寺合力把没有头和腿的尸体自车底拖出。
“喂,连手也没有哩!”德大寺说。
一看,果然没错,尸体的双手也是自手腕部分不见,应该是双手也放在铁轨上吧?
“我回机关车拿防水布。”德大寺说。在车厢透过窗玻璃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孔极端苍白。
“喂,怎么回事?”车窗开了,一位乘客问。
“有人卧轨自杀,马上就开车了。”我回答。
“啊,这里离市镇很近,没办法。”乘客说。
找到两条腿了,但,四个人分开拚命寻找,也未能找到头和手,或许比腿小太多,经被雪覆盖也未可知。感觉上,雪愈下愈大了!
不能停留太久!虽是下行的最末班列车,但,札沼线是单线通行,还有上行列车,我们停上搜索,回到列车上,继续前行。
尸体放在第一节车厢最前端的上下车入口地板,以防水布和草席盖住,打算交给石狩沼田的警方。
B45列车在暴风雪里北上,我和另一位车掌感到奇妙的疲累,待在第三节车厢最后端的车掌室休息。
但,就在石狩刚过的时候吧?一位乘客来叫我们,说是洗手间打不开,希望我们去看看。另一位车掌姓丹野,因为是我的前辈,所以我只好带着开锁工具,跟在戴鸭舌帽的乘客身后。
到了第二节车厢前端的洗手间前一看,已经聚集了好几位乘客在门前形成人墙。
我排开众人,拉住门把试着开门,门的确是被反锁住。我用力敲门,问:“有谁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我再问一遍,并大声说:“要开门喽?”
但,仍旧毫无反应。于是我从上衣口袋取出开锁工具插入门缝间,再度开口:“要打开了,没问题吧?”
同样无反应之后,我开锁。门把上的孔穴内写着的“使用中”红字消失了,转为“空”的蓝字。
我又说了一声:“要开门了!”,才将门打开。而,就在这瞬间,我背后响起惊呼声,连我自己也情不自禁尖叫起来。等声音停止,车轮驶在铁轨上的隆隆声响忽然在耳际变大了——是自马桶的洞穴底下传入。
风声也呼啸。
就在风声和铁轨的隆隆声中,一位脸上擦满白粉的小丑仰躺在洗手间地面,身体正好和洗手间地板成对角线斜躺,但是由于身村非常瘦小,感觉上印象又不对。很明显,小丑已经死亡!
白粉边缘稍露出的额头和下颧一带的皮肤蓝黑似蜡般,完全是死人的色泽。自发亮、宽松的红色小丑服袖口露出的双手呈紫黑色,连丝毫生命气息皆已消失。
由于全身能嵌入厕所地面,可见身材极矮,顶多是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吧!似是马戏团的小丑。
右手紧握泛现黑光的手枪。
“一定是自杀,用手枪射击自己额头。”我背后的一位乘客说。
“我也听到枪声。”另一人也说。
没错,男人额头有个黑色枪孔,能见到白色骨头。
但,令我们震惊的不只这样。男人瘦小的身体四周地板上密密麻麻插着腊烛,而且都已点着,仿佛已死男人的灵魂般,厕所内狭窄的地板上满是小小的火焰。风一吹时,一齐朝相同方向摇曳,更配合列车振动的一齐颤动。
窗户紧闭,风似自男人背部底下,也就是说是经由马桶穴孔吹上来。
这时,我恰似窥见传说中的地狱景象般,心情不可思议地庄严肃穆,如同静静站在地狱入口,甚至,我还怀疑自己是站在异次元世界的入口,怔怔凝视已死亡的瘦小男人脸孔:自额际裂开的枪孔中流出一道黑红色液体,眼睑牢闭,厚唇微张,可见到些许牙齿。
我蹲下,检查蜡烛底部。是一支支的滴腊固定住,也就是说可推测是有所觉悟的自杀。男人应该是将腊烛牢牢固定在整个地板后,躺在正中央,以手枪击额自杀吧!
“这位小丑是从那边车厢一直边跳舞边走向这边。”一位戴高顶帽的乘客开始说,“很可怜,那大概是自杀前的最后舞蹈吧!”
“跳舞?”我问。
“嗯,是跳舞,一直这样边跳边从那边过来,我没睡,看得很清楚。”
但是,我回想多次巡视车厢的经过,却不记得见过如此引人注目的人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小丑可能本来没在脸上擦白粉,也没穿鲜红色小丑服,自然不会引人注目了,等决定寻死后,才进洗手间化妆成这副模样,完成最后舞蹈,又进入洗手间结束自己性命,也就是说,舞蹈是他踏向死亡的一种仪式!
但,即使这样,过程未免太华丽了些。
“这是开枪射穿自己的头。”戴高顶帽的乘客说。
我也同意。
“活着总还是会有快乐,何必自杀呢……”其他乘客也感慨地说道。
就在此时,恐怖的事发生了。小丑还没有死,一声巨响,他紧握的手枪发射。幸好枪口并非朝向这边,才得以平安无事,否则就糟糕了——或许是临咽气之前的痛苦让他在无意识之中扣引扳机吧!
子弹潜入洗手间墙壁,我们都尖叫退后,有人趴在地板上,有人逃进隔壁车厢。
我们很有戒心地躲避很久不敢动弹,但,看样子只是这么一枪,死者已完全断气,一动也不动了。所以,我们又怯怯地再度聚集在洗手间前。
“真令人惊讶!居然还活着……”
“明明看起来已经死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应该不要紧了吧?”
“嗯,好像真的死啦!”
左右两边车厢的车门被用力打开,新的凑热闹人群开始聚集,似乎人家都听到枪声。
“发生什么事吗?”挤在最前面的一人问,同时硬插入我们之间,望向厕所内,立即凉呼:“啊!”
在他的声音驱使下,其他围观人群也争先恐后挤向厕所前,瞬间,开始互相推挤了。
“别推,痛死了!”有人叫着。
我判断情况危险,决定在抵达石狩沼田之前封闭这间厕所。
乘客们陆续聚集在我两边,车厢内的人甚至还叫醒熟睡之人一块前来,有人嚷叫着看不见,要求别人让开一下。我稍微推挤在前面之人的胸口要他们后退,同时伸手拉住门把将洗手间门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