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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流不止

作者:[日]岛田庄司 时间:2022-12-31 09:02:35 标签:[日]岛田庄司 岛田庄司

  家里的情况渐渐为附近的人们所知,通子感觉到人们对父亲的敬意与日俱下。这也意味着加纳家的没落。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之前德子拼命守护的加纳家,如今已走到了毁灭的边缘。而面对这样的状况,父亲既没有抵抗的想法也没有抵抗的气力,整天一副由它去的样子,只知道和阿为在一起厮混。他那病蔫蔫的模样,加深了通子对他的嫌恶。

  不过有件事让通子至今想来依旧感到不可思议,那就是为何那时自己从来不曾在意过埋在庭院里那棵柿子树下的东西呢?即便父亲和阿为在自己面前谈论起“姬安岳凶杀案”,通子依旧没有丝毫感觉,连把这件事和柿子树下边的东西联系到一起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通子原本就对姬安岳发生的“恩田事件”没有半点概念。案发时通子只有六岁,一个小孩子,既不会去看报纸,也没有机会去详细询问他人。等通子具备这些能力的时候,整件案子早已尘埃落定了。

  当想到自己心中那段仿佛被装进金属罐、和那东西一同被埋到柿子树下的记忆或许会和“恩田事件”有所关联时,通子险些因强烈的冲击和恐惧昏厥。只不过,这件事发生在多年之后。

  8

  母亲和麻衣子死后,通子独自在家的那段时间——准确来说是念小学和初中的时候——一次都没想起过自己曾和麻衣子一起,把一个装着可怕玩意儿的金属罐埋在庭院里的柿子树下。这究竟为什么——

  搞不懂。这件事实在太不可思议。那么大一件事,自己怎么会彻底忘记了呢?大概因为那件事发生在自己念小学之前,当时还太年幼。而小学时又接二连三地发生良雄事件、麻衣子事件、母亲之死,以及父亲的堕落,数不清的大小事接连发生,给记忆蒙上了一层罩子,将它彻底遮盖了。这样解释那段记忆的消亡倒也说得过去,于情于理都不乏道理。不过,通子总觉得真正原因并不仅止于此,这种解释实在太表面化了。

  念小学时闯下的那件无以挽回的大祸,使通子心中萌生出巨大的恐惧。这份恐惧后来又持续了很久。不,准确地说,这份恐惧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与吉敷结婚、离婚,到事件已大致有了个了断的现在,它都没有彻底消失。或许会纠缠通子一辈子。这份恐惧在通子念小学和初中时表现得尤为显著,连一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连日压迫着通子。

  这种日常化的极度恐惧令通子变得不大对劲。念小学时就偶尔出现精神不对劲的日子,初中时这种情况愈发明显,并一直延续到今天。若问究竟哪里不对劲,情况大致可以分成几类。最为单纯、同时也最让人心烦的是头疼。不是普通的那种头疼,而是一旦疼起来,不管醒着还是睡去,都完全不能抑制。刚疼起来时还能强忍着,过不了一会儿便会疼得翻来滚去、死去活来。有时疼痛太严重,还会伴有恶心呕吐的感觉。后来通子必须以服用头痛药来对抗,服药的剂量有增无减,导致胃逐渐变差。

  后来通子发现头痛与睡眠时间有一定的联系。如果睡眠不足,便很容易引发头痛;睡得太久也不行,头痛的征兆会立刻出现。事发之后,通子便无法一觉睡六个钟头以上,一到六个小时,就会自然而然地醒来,太不可思议了。睡到五个小时就醒来的情况非常常见,不到四个小时便再也睡不着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总之,通子经常睡不到六个小时,有时睡两个钟头就醒了,甚至整晚睡不着。六小时的睡眠,对通子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即便到了年逾不惑的如今,这种情况也依旧没有改变。偶尔能睡七个小时,醒来之后,连通子自己都会吃惊不已。而在一般人看来,令通子彻夜难眠的理由更加难以理解。她不是害怕天花板上的纹理,就是对墙上的污渍感到恐惧,要不就是夜深人静时,觉得座钟发出的声音大到足以震撼整个家。身体时而会因一些奇怪的妄想而痛苦不堪,时而又会像中了定身法术一样动弹不得。这种情况始于小学,直到通子长大成人都丝毫未得到改善。一直到过了三十五岁、生下孩子之后,情况才终于有了一些好转。虽然通子不清楚这种好转是否只是暂时的,但起码能安然地多睡一会儿了。

  念小学和初中的时候,通子每天夜里都睡得很浅,还时常做噩梦,因此白天的时候总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每天从噩梦中醒来,头痛便如期而至。若只是轻微的痛感还好,但有时头痛会严重到非得依赖药物才能解除的地步。小小年纪的通子便对头痛生出一种真切的恐惧。

  如今想来,头痛之谜已迎刃而解了,一切全是由睡眠不足引起的。虽然并非全世界睡眠不足的人都会头痛,但至少这一点可以算是理由之一。在因睡眠不足而引发的异常情况中,最为严重的是“梦游症”。

  第一次体验到“梦游症”的感觉是在心智已接近成年人的初中时期。上课时,尤其是课程内容枯燥乏味的时候,通子就时常觉得自己不大对劲。全身发麻、眼前变得模糊是异样情况开始的征兆。或许强烈的倦意是产生异样感觉的导火线,但因为心中有一种必须保持清醒的强烈意念,导致通子从来不把倦意当回事。自己明明已经起床到学校了,却总有一种仿佛还躺在床上做梦的感觉。上完课,

  通子又会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晃晃悠悠地走出学校,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下。

  通子总会跑到车站或河边去。她不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最后来到车站或河边的。而是心里有明确的目的和意识,告诉自己一定要到车站或河边去。然后,她会在堤坝边久坐不走,即使有人和她说话,也不会在她的记忆中留下半点痕迹。在通子的印象中,自己好像从未理会过任何人的搭讪。

  后来上着上着课无故走出教室的事曾一度在全校引起轰动,成为一大问题。由于还发生了好几次,通子因此成为学校里的问题儿童。

  通子自己也很难把当时的感觉说清楚,时常会有人问她为何如此,通子却从未给出过满意的答案。说得简单一些,就是处于一种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现实的状态。但在通子本人看来,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那种感觉近似于做梦时突然中了定身术,身体动弹不得。有点像经常在小说里出现的“梦游症”,但在请医生来看过之后,对方却从未提到这种病名。不过自己也并未出现过睡着时爬出被窝,四处游走的情况。

  其实,若认真回想发作时的情形,通子自己也无法判断究竟是处在睡眠之中,还是在清醒状态下。就是觉得全身上下像中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动弹,既睁不开眼也动不了一根手指,心存恐惧却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每次发作情况都完全一样。

  说到“发作”这个词,总让通子心里有些抵触。不过“发作”状态下的感觉很自然,相比之下,还是没发作时比较奇怪。因此,通子并不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病。她觉得不管是谁,在那种状态下都会变成那样,只是自己与之斗争的意志彻底丧失了而已。心里害怕得不行、无处安身,觉得不能总这样,得赶快行动,仿佛身后有人在推搡、催促着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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