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不止
在走廊的地板上呆坐了一阵,通子再次担心起来。她站起身来,透过窗户向外张望。之前藤仓姐弟和父亲谈话的地方已看不到半个人影。由于脑中对刚才那一幕的记忆实在太强烈,导致通子产生那四个人的身影已融入空气中的错觉,眼前一阵发晕。
紧接着,地狱般的烦闷感再次袭来。父亲究竟上哪儿去了?他们四个该不会去藤仓家了吧?再加上藤仓姐弟的父母,一起谈论那时通子的所作所为吗?没错,肯定是这样。如若不然,他们四个同时消失这件事又该怎么解释?发现事情复杂,父亲应该会把他们叫到家里来谈,而他并没有那样做,这正说明那件事不能在加纳家谈,必须到藤仓家谈。这样一来,除了那件事,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眼下他们六个人肯定正凑在一起谈论自己,令子估计在细致入微地向他们描述自己的所为。令子对自己恨之入骨,讲述的时候必定会夸大事实,把自己说得更加不堪。虽然眼下已有好转,但通子听说那件事发生之后,良雄的母亲就一直卧床不起。得知那件降临在藤仓家的不幸的前因后果之后,她又会作何反应呢?大概会要求把自己交给警察处置吧?
话说到这一步,父亲又会怎么办呢?眼下父亲意志消沉,根本不用期待他会积极反驳、保护自己。估计他只会一边默默聆听对方述说,一边频频点头。在对方说要把警察叫来的时候,他也会点头赞同吧。
通子站在昏暗冰冷的走廊上瑟瑟发抖,身体的颤抖渐渐转变成痉挛。那时的通子,平日里的表情就和哭泣几乎没什么差别。一旦察觉到什么异样,她便会立刻哭出来。不仅如此,有时无缘无故她也会抽泣起来,发出嘶哑的哭声。
等待玄关传来父亲归家的动静的那段时间里,通子仿佛置身于地狱中。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一刻都不曾中断过,有几次通子甚至跑到水池边吐出了几口胃酸,之后又回到走廊上坐好。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光着脚,感觉地板像冰一样凉。警察局的牢房会比这里更冷吧。自己会被警察抓走、关进牢房吧,或许还会被判死刑。听到明天自己就会被处死时,心里能否受得了?就算哭喊,就算害怕,也还是会被拖进刑场处死吧。有逃脱的可能吗?
这也是令当时的通子终日胆战心惊的原因之一——对入狱和死刑的恐惧。被警察逮捕、关进牢房;每天被警察呵斥,遭受责骂和鞭打;还有可能会被判死刑,一想到这些通子就恐惧不已。经常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到天色发白。
回过神来时窗外的太阳已经下山了,走廊上光线昏暗。在寒冷与恐惧的作用下,通子的身子不停地颤抖,想来已经在走廊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哗啦,一阵教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声音传来,通子一下子跳了起来。玄关的玻璃门被人打开了,随后传来父亲异常严厉的声音。
通子站起身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逃回自己屋里。她躲在房间的角落,两肘两膝着地,趴在榻榻米上,身子像只乌龟似的缩成一团,静静承受着心里的恐惧。这份恐惧是如此可怕,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确信,过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来把自己抓走。
7
刚进门时父亲喊了一声通子,随后便向厨房方向走去,最后脚步声彻底消失了。过了一阵,通子又听到他压低嗓门和人说话的声音。就在通子觉得纳闷,心想不知是谁到家里来了的时候,听到父亲叫自己去吃饭。
通子战战兢兢地走进饭厅,只见那个名叫青木为,被人们称为阿为的女人正坐在饭桌边,往自己的碗里盛饭。通子完全没想到会是她来了。
悲剧发生之后,青木为便时常到家里来。因为父亲从没正式介绍过,所以通子纳闷了好一阵子这个人是谁。最令通子感觉不快的是,这个女人从来不和自己打招呼。每次到家里来,她都会用一种检查物品般的目光看待通子。同样地,一起吃饭的时候,通子也从来不说“我开动了”,只有在父亲不耐烦地催促她“快吃”的时候,才会稍微扒两口饭,装装样子。
饭菜似乎是阿为做好带到家里来的,她宣称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通子。看着阿为的那副模样,通子总有一种接受施舍的感觉,这让她一点食欲都没有。尽管通子明白,要是自己不吃,必定会惹阿为不高兴,但她还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刚才父亲和藤仓姐弟站在路边谈话的一幕依旧让她耿耿于怀,他们四个究竟在说什么?结果又如何?然而,通子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一味地保持沉默。不过眼下警察并没有来,而且看样子似乎短期内都不会来。因为如果警察要来,父亲的情绪就不会这么平静了。虽然不能过于乐观,但眼前的情景还是让通子稍稍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尽管父亲依旧无精打采的,但看起来似乎比之前稍好一些。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算心情不错了,这一点也令通子稍感安心。要是女儿即将被警察逮捕,应该没有哪个父亲还能开心得起来的吧。也唯有阿为到家里来的时候,父亲才会稍稍恢复往日的样子。
听到父亲询问自己为何不吃了,通子推托说感觉有些不舒服。紧接着,她一边聆听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一边横下一条心,开口询问:“刚才你和藤仓家的姐弟在路边谈了些什么?”
“哦,那几个孩子在说审判什么的。”
父亲的话说得如此轻松,通子却紧张得连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刚咽下的那些东西仿佛又回到了嗓子眼。警察、审判,这些词眼猛烈地冲击着通子的心。审判?什么审判?通子压抑着颤抖的心拼命
思考,希望能在父亲把话说出来之前,把一切都想个清楚明白。难道说,令子他们打算告发自己,让自己接受审判?
看通子没有反应,父亲接着说道:“听一郎说,好像有个念初中的男孩,因为姬安岳的案子被传唤到了法庭上。据说那个孩子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所以被叫去出庭作证了。”
“姬安岳的案子……”
阿为打断通子的喃喃自语,冲着父亲说道:“你说的姬安岳的案子,指的是河合一家的无头杀人案吧?”
“嗯。”父亲点点头。接着转过脸去,对阿为说:“听藤仓家的姐弟几个说,案发时他们刚好在现场附近的山里玩,还看到那具无头男尸和小孩的尸体了呢。”
“哦,真够可怕的!”阿为感叹道。
“所以前不久的正月里,他们也被传唤到了法庭上。”
“合家欢乐的正月里被传唤出庭啊?这可真够晦气的。”
“话是这么说,可杀人案也不能搁下不管啊。”
他们两个人谈话时的模样看上去就跟夫妇似的。虽然通子心里很不痛快,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听到他们之前谈论的事与自己无关,通子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可是,爸爸你怎么会和藤仓他们……”通子战战兢兢地继续发问。
“我刚走出家门就看到藤仓家的三个孩子,于是就过去问他们在这儿干吗,他们说没干什么,之后就和他们聊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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