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不止
自己竟然没有死,这令通子感到不可思议。在度过了仿佛有永远那么长的那一瞬之后,通子的精神渐渐恢复正常,身体也像解冻的鱼一样松弛下来。啊,自己还没有死。通子向上天表示感谢。
回过神来时通子发现自己的情绪竟不可思议地宁静。深呼吸一次,身心都难以置信地轻松爽快。不过心底还残留着剧烈的恐惧,精神也受创不浅,通子的身体又一次颤抖起来。
时值冬日,屋里绝对算不上暖和,然而通子却全身上下大汗淋漓。泪水把脸颊弄得湿漉漉的,从私处溢出不少汁水。手上、腿上,连坐垫的套子都已湿透。
全身虚脱的通子依然沉浸在方才那种从未体会过的强烈快感的余韵之中。畅快的感觉和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所带来的恐惧交叠,令她浑身发颤。内心一片混乱,疲惫至极,大脑理不出半点头绪。畅快到极限,却又恐怖到极限,这种感觉教人想哭喊。自己竟然没有发疯,这一点也非常不可思议。
还有,没有头颅的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体会到的那种快感又是从何而来?通子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中居然潜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尽管这件事本身很值得庆幸,但那种快感却是用对无头男的恐惧换来的。这意味着什么?
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歇,通子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终于体会到了之前不断幻想、追求的极限。但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做第二次了。尽管无比痛快,但通子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那种恐惧了。
说话回来,那个无头男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到底是谁?自己的脑海中为何会出现那样的人?
第四章 恩田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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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抑郁的心情,吉敷独自一人在东京看守所的会面室里等待着恩田幸吉。尽管这种心情近似愤怒,但吉敷本人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生气。他已经坐在坚硬的破椅子上等了很久,不过此刻的心情与此并无半点关系。
或许是为自己最终还是到这里来了而生气吧。自己总是这样,不管过多少年也长不大,因此产生的怒气可谓刻骨铭心。事情还不仅止于此。怒气不过是感情的一部分,绝大部分还是身为警察,面对冤假错案时那无以宣泄的愁绪。
此刻,自己心中的那份正义感失去了依靠,开始不停空转。吉敷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这是一种绝望。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为了谁这么做?这么做只会给同事增添麻烦,甚至让他们深陷于不幸之中。可自己又不能坐视不管。这分明是一种不称职。
自己接下来准备做的事,绝非是一名警察该做的。将一件已经定案的案子推翻,这种行为是警察的禁条。不管最终得到的结论如何,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决定结果的是法院,不是自己。在前方等待着的只有无尽的责难。至少同事中是不会有人为此感到欣喜的。这是一种应当立刻停止的愚蠢行为,没有丝毫意义。这样的想法存在于吉敷的内心最深处,令他感到焦躁不安。远处仿佛有人在轻声低语,告诉吉敷现在还来得及,叫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回樱田门去。
然而,吉敷的身子却不听话,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忍受着冷汗直流的焦躁感觉。吉敷自己很清楚,这不是单纯的正义感,这是怠惰。自己是个懒汉,丢开工作跑到这里,为的不是解救恩田。只因为偶然和他的妻子相遇,对他的事稍稍有些不安,便想亲自见见被告,直接与他谈谈,确认一下他是否有罪。仅此而已。只要确定那家伙是个杀人犯,自己就能安心地回去工作了。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目的。
“犯人带来了。”
耳边响起一个年轻警官的声音,说完对方站到了一旁。
吉敷振作了一下精神,抬起头来等着。
一位身形消瘦的老人一边向吉敷点头致意,一边走进屋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对方那一头蓬乱不堪的焦枯灰发。白发散布其中,就像一堆灰色的杂草。遍布褶皱的脸上布满老人斑,毫无活力可言,看上去如同一个半死之人。
吉敷吃了一惊,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恩田幸吉竟然是这样一位老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恩田生于大正十五年,今年七十一了。看到如此年迈的被告,会直观地感受到日本审判之漫长的残酷。恩田事件算是尤为突出的一例了。
恩田的眼睛很小,像深埋在眼睑周围的皱褶中似的。尽管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但整个人却给人一种污秽不堪的感觉。遭到长期关押的人身上大概都会沾染上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污垢,这一点在恩田身上的表现非常明显。
“请坐。”
吉敷示意对方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对的是这样一位老者,还带着一副可怜相,吉敷不禁收起平时面对被告时的惯用脸孔,措辞也友善了不少。在看守所里,犯人是可以穿私服的。因为他们目前还不是真正的囚犯,可以自由地用钱,只要想,完全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一点与监狱的规章不同。然而,眼前的恩田却穿了件松松垮垮、睡袍似的衬衫,外边披着一件皱巴巴、脏兮兮的羊毛衫,下身则是条两侧带有白线的绛紫色运动裤。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裤子两侧的白线上布满斑斑点点的黑渍,和躺在上野和新宿地铁站里的流浪汉没有丝毫差别,没准换上狱服的话,还会强一些。
恩田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先用手抓住椅背,之后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身体还好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吉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起这个。
“很糟。”恩田立刻回应道,“不光有糖尿病,十二指肠也有些问题。这两天连腿脚也不怎么灵便,走路都困难。”
长年待在看守所里的人大都会因为运动不足而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尤其表现在腿上。按规定,每日是有一定运动时间的,但多数收监者拒绝出去运动,喜欢终日独自一人坐在牢房里。尤其是高龄犯人,会比在社会上自由生活的老人更早就无法行走。
“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疼,眼睛也不大好使。”
吉敷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恩田讲述。尽管心里很想对他说句“加油”,但目前自己的立场不允许他这么做。
“阁下是刑警?”
恩田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问道。
“是的。”吉敷回应道。
“我还以为是检察官呢。”恩田嗫嚅着说道,“那……您找我这个已经被判处死刑的囚犯有什么事昵?”
“我见过您太太了。”吉敷开门见山地说道,说完偷窥了一下恩田的表情。然而听到对方提起自己妻子的恩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当时她独自一人在日比谷公园里发表演说。在那之前,她还在咖啡馆里和搜查一课的峰胁主任发生过口角。”
恩田缓缓点头,双眸变得湿润。不过他原本就这副模样。他依旧没有接下话茬。
“之后,我和您太太稍稍聊了两句,她跟我讲了有关这件案子的事。我因此萌生想和您当面聊聊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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