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的玻璃鞋
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现场,应该埋着一具少女的尸体才对。然而,眼前的石屋空空如也,莫非之前所见,真的只是自己过度疲劳,而产生的幻觉?
吉敷竹史一时间失了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推开堵在洞口的警员,向外走去。鸟帽子群岛上空的太阳,已经慢慢西斜,围观的警员眼里,有的充满同情,有的充满了受到欺骗后的敌意,一齐投向这个失落的男人。
吉敷竹史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极度疲倦了,双膝勉强支撑着上身,瑟瑟发抖,就连起身也变得无比吃力。他默默地取来一把铁锹,然后转身朝埋着大和田尸体的沙地走去。
既要离石屋不远,又能凭一人之力,挖出一个大坑的地方,只能是那片沙地……多么浅显的推理!就连小孩子也能想得到!
沙地被海浪冲刷得很平整,完全没有被挖撋过的痕迹,那确实是幻觉吧。自己刚才并没在这里挖出过什么,这平整的沙地,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这里埋着大和田刚太的尸体、那么,整个案子就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自己也不用辞去警察这份工作了……正是这种期望,让筋疲力尽的自己产生了各种幻觉。
吉敷竹史狠狠地把铁揪插进沙地里,用尽全身力气挖掘着,一下、两下、三下……铁锹在沙地上反复舞动着。大和田的皮鞋就是在这附近被发现的,再往前一点是被截了右手的手腕。
“吉敷竹史先生,这里也埋有尸体吗?”本间扭着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在他身后,是十一个男人针一般的目光。
吉敷竹史沉默不语,把视线收回到沙地上。然而,沙地上的坑中,也什么都没有。
在那帮人眼里,现在的自己或许就像个精神病发作的疯子吧,吉敷竹史“嚓”的一声,把铲子戳进地里。算了算了,不干了!如果真的是幻觉,再挖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看来主任说得对,是时候放弃警察这个行当了。
吉敷竹史精神恍惚地走到一块大石头边上,慢慢坐了下去,将双手放到头上,几乎就要发狂地抓挠自己的头发了。可在这么多部下面前,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只是静静地坐着。此时他的大脑里,已经是一片混乱,无法再思考问题了。不仅是大脑,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果然是上了年纪的人,体力下降得比以前快很多,如果再年轻几岁,这点奔波根本不算什么,吉敷竹史开始悲观起来。
警员中也有一部分人,相信吉敷竹史所言的人,他们用铁揪在吉敷竹史刚才挖过的地方,继续寻找着线索。然而,他们越是这样,吉敷竹史就越感到歉疾,因为不管他们再怎么挖,也不可能挖到什么了。
心灰意冷之际,针叶林里嘈杂的蝉鸣,混杂着海浪的声音,向吉敷竹史的意识袭来。啊,是蝉叫,吉敷竹史无力地想:自己一直以来,都只专注于石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声音。难道这也是自己产生幻觉的原因?……
“混蛋,多么罪恶的幻觉啊!……”
吉敷竹史眺望远处的鸟帽子群岛,太阳的大部分,已经沉到海平面下方,一天又要结束了。这一趟真是让人身心俱疲,今晚回去就准备辞呈吧。
几名警员还在沙地里,四处挥动着铁锹,鉴定科的人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整个酒田警察署,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和吉敷竹史搭话。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可能是对这个从东京来的陌生刑警,心存隔阂吧。
吉敷竹史独自一人,沉浸在恍惚之中。回想起来,能给他带来如此挫败感的案子,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第二件了。
晚风骤起,带来了些许寒意,周围的景色,已经完全淹没在一片金黄色里。警员们都没带照明器具,甚至连一支手电筒都没有,没人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似乎在用沉默,给吉敷竹史施压。看到这样的景象,吉敷竹史决定放弃了,他慢慢站起身来。
众人在崎岖的石滩上,又经过一番挣扎,才陆续回到了船上,舵手又跳进水里,一把将船推出岩缝后,一跃跳上船,船体剧烈地摆动起来。
吉敷竹史虚脱般地坐着。任凭身体左右摇晃。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到东京,辞去“樱田门”警视厅的工作,至于以后做什么,吉敷竹史脑中一片迷茫,回去看看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再说吧。
四艘小船的引擎相继启动,汇合成一首刺耳的乐曲。吉敷竹史和来时一样,坐在船头,船队一无所获地打道回府了……
海面微波荡漾,小船上下摇动,吹着和来时同样的做风。心情却迥然不同,此时的吉敷竹史,心灰意冷。他双眼炯炯地凝视着大海,船开到离荒崎有一段距离时,又回首望去。岩滩已经渐渐被抛在了身后。
荒崎,这片让宫地贞子“一辈子都深爱着的土地”、“至今也难以忘怀的地方”,已经渐渐远去。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可对吉敷竹史而言,或许将是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痛苦回忆吧。
远处有一艘捕捞海胆的渔船,船上只有一个人,时不时地俯下身子,窥视水里的玻璃捕捞箱,他的头上包着一块白色毛巾,当地人称之为“遮脸帽”,主要是为了让头部避开强烈的阳光。
遮脸帽的样子,正如其名称一样,左右各有一块宽大的布条垂悬下来,用来保护脸颊。这么说来,那个人很可能是一名女性。在来时的途中,见过不少男性渔民,都没有类似的装扮。
等一下!吉敷竹史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想法。他向本间警官询问:“那边那艘船所在的地方,是浅海吗?……”
本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不是。”本间摇摇头说。
“舵手先生,能转个弯吗?……”吉敷竹史突然说道,“麻烦你向那艘船靠过去,”
“那边那艘吗?好的……”舵手有点吃惊地应道,然后搡纵着小般,慢慢转了个弯,向那艘渔船驶去。紧随的其他三艘小船上的舵手,似乎有些意外,纷纷放慢了速度。
“等一下!”吉敷竹史向对面的渔船叫道。
“快,加快速度!……”他转身朝后面的几条小船喊道。
接到指令的船队,立刻行动起来,顶着风浪全速前进,速度意外地快,很快就接近了那艘渔船。
渔船上的人直起上身,眼睛紧紧盯着吉敷竹史的船,然后,麻利地提起水中的玻璃箱,收进船舱里,接着迅速移向船尾,在不大的地方忙碌起来。片刻之后,渔船的引擎被点燃了。
吉敷竹史马上站起来,一边摇着手,一边朝后方的船队大声吼叫:“喂,快点儿过来!……快!……本间警官,你也过来!……”
本间警官不明就里,就也跟着弯下腰,大声叫喊:“喂!……这边!……”
另外三艘小船慢慢掉过头,朝吉敷竹史的方向驶来。而前方的那艘渔船,已经马力全开,正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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