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坡食人树
“我们简直是进了大英博物馆的日本展室啊!石冈君。日本古董居然如此精巧逼真,真是大开眼界。”御手洗这样说。当然,无论是谁都会有同样的感受。虽然是英国的艺术家,但他像一个过滤器,留在这里的古重都体现了日本艺术的形式美,简直是日本写实艺术的宝库!
但是,两位刑警却站在房间中央,显出厌倦的神情。而御手洗则精力充沛地开始了工作。先是粗略浏览了人偶收藏品,接着一册一册专心致志地查看书架上的图书。这些书架紧贴墙壁,沉重的图书把隔板都压弯了。但这里的图书日文版本的极少,只有书架最下端一层似乎是八千代的东西,是些日式裁剪、插花和小说,其余基本都是英文了,看来这应该是两位刑警最感到乏味的地方。
查看过书架,接着就是旁边的壁橱。这里也很大很深,黑暗之中看见隔板从地面排到高处。隔板上堆积着纸箱,上面写着的英文已经褪色。御手洗把眼前的一个纸箱搬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黑色的皮靴。把皮靴放回纸箱里,仍然用英文报纸盖住,合上箱盖,放回隔板上面。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里几乎没有八千代的东西。
最里边堆有三个柳条箱,打开最上面的箱盖,里边塞满了似乎是装着挂轴的长条盒子。
最下面的柳条箱上了挂锁,这引起了御手洗的注意。他不耐烦地问:“照夫先生,这柳条箱的钥匙在哪儿?”
“啊,我……没在桌子的抽屉里吗?”
御手洗走到桌前,逐个拉开了抽屉,但是左边的一个却拉不开。右边最下边的抽屉里有一个小钥匙串,用这些钥匙逐个试着开锁,都没能打开。御手洗再次返回桌前,用钥匙串试着开左侧的抽屉,终于有一把钥匙合适,打开了左侧抽屉。
左侧抽屉的四角都看过了,没有钥匙。此时两位刑警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御手洗忙活。
这时御手洗从抽屉里拿出一册《圣经》模样的书,哗啦哗啦地翻着,从中间捏出一把小钥匙,得意地在我面前晃了晃。再次插入柳条箱丘的挂锁,这一回成功了,御手洗兴奋地打开箱盖。
柳条箱中首先是蓝色的苫布,揭开苫布,两个黑色封面的文件夹落人眼帘。御手洗哗啦哗啦地翻着,上面全是细小的英文。看了一会,御手洗对我说:“这应该是日记或备忘录之类的东西。”文件夹旁边有个洗漱包大小的带藤蔓花纹的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御手洗拎起其中的一个。“这应该是人偶的躯干。”他说。
同样的东西有好几个,御手洗用右手把他们拨开,下边的是人偶的头部,也有好几个。
“这是日本人偶被肢解的尸体。”御手洗开玩笑说。
“头部很多,躯千却很少,脱下的衣服也少得可怜,手脚也少。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头部这么多?培恩先生制作人偶吗?这些都是已经损坏了的。”御手洗自言自语地说着,把人偶零件扔回柳条箱里。
“嗯?”御手洗站起身来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把脚下的三个柳条箱都拖了出来,抬起脚咚咚地跺着壁橱内的地板。“奇怪啊!只有这里的地板有空隙。石冈君,看这里!虽然只有一两厘米,但是和其他地板错开了。”
御手洗马上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仔细观察,很快就发出欢呼。“看这里的地板!这里应该是活板,能拉起来!”
“拉起来会怎么样呢?”我问。
“这是把手啊!现在已是关键了吧,拉住把手能把地板掀起来!嗯?但是这里被钉子钉死了,恐怕翻不起来了……哦,原来如此!瞧!四个角都斜着打进钉子,牢牢固定住了。石冈君,麻烦你到三楼中间的屋子里去把工具箱拿来。”御手洗说。
我赶快出了走廊,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上到三楼,抓起工具箱跑步返回。整个洋楼都因此地动山摇般吱嘎吱嘎作响。回到一楼八千代的房间时,御手洗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从我手里把工具箱抢了过去。
“石冈君,你拔那边的钉子,我拔这边的。”
但是起钉子的工具只有一个,只好用上羊角锤的尖头,还有大号的螺丝刀,着实耗费了些时间。两个刑警也过来帮忙,终于拔出了牢牢嵌人四角和把手处的钉子。
“生了这么多锈,这么说钉子已经钉进去很久了……果不出所料!拉住这里就成了把手。我们拉拉看吧。不要挤在壁橱里,都到房间那边去。喂喂!石冈君,你去哪儿?你不要走,帮帮我!帮我拉住这里……!”
御手洗握住了把手,浑身用力,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终于被撬开了。立刻,潮湿的空气夹杂着闭塞空间里特有的陈腐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
两个刑曹也很帮忙,撬起十厘米之后,再向上翻就变得很容易了。
“哦!”御手洗发出沮丧的声音。
“什么呀!”我也这样说。
真是希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原以为翻开地板说不定会看见神秘的台阶通向深不可测的黑暗地洞,但是暴露在眼前的只有黑色的水泥地面。御手洗穿着拖鞋在上面拼命跺脚,只有“啪啪”的回声。听声音底下不会有空洞,应该都是水泥。
“哎呀!本以为会有重大发现,真让人绝望!照夫先生,壁橱里的这个地方能翻起来,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才发现是这样,也很惊讶。”“这么说,不会是你来之后才把这里填上的吧?”
“绝对不是。在我来之前这里是破败不堪的。现在我隐隐约约回想起来了,我妻子似乎说过,洋楼下面以前有个防空洞,因为很危险,战后就全部填埋上了。可能指的就是这里吧……”“唉,要是没有填上就好了。最大的悲剧就是毁掉别人的梦。照夫先生,有没有其他人口?”
“没……没听说过。只有这里吧……”
“既然都在这里,那就没有意义了。关上吧!从那边慢慢放下来!”还是像以前的样子,翻板一样的地板被复原了。
“照夫先生结婚到这家,是哪一年的事?”御手洗一边拍打双手的灰尘一边问。
“在昭和四十九年。”
“哦!这么说填埋地洞是昭和四十九年以前的事了。好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仔细检查这个房间里的贵重收藏品了,或许能得到有用的线索。石冈君,你也是画家,一个画家在他憧憬的异乡收集了这么多珍贵的艺术品,然后存放在这里,如果换成你,会两手空空地离开这里回国吗?”
“这简直不可想象。”我回答道。
“这里的所有收藏,都是培恩先生以他近乎苛刻的审美眼光精挑细选出来的日本艺术品,就是在日本人偶博物馆看到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收藏不仅仅是拿着钞票就可以随意购买的,同时凝结了金钱、时间、精力等巨大的付出。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会超然物欲,把珍贵的收藏放在这里,然后自己潇洒地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