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台特急1/60秒障碍
“是在越后地区一个叫今川的地方。”
两人起立,走到贴在墙上的日本地图前。但是在地图上找不到今川。吉敷回到办公桌,拿起列车时刻表。翻到最前面的铁路地图页。
“啊,真让人惊讶!这不是去年我去过的地方附近吗……”中村指着地图上的某处,继续说道。“我去的是越后寒川,正好是今川的隔壁,那鬼地方什么都没有,实在是不毛之地。”
第三章 寻找另一个千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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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上越新干线,在新泻站下车。吉敷走上天桥。走到开往村上的快车线月台转车。地面湿漉漉的。擦身而过的北方人所穿的夹克在积水的地面上闪烁着倒影。是雪吗?吉敷在陆桥上停下脚步,从窗口向下望。顶部覆盖着积答的电车停在车站里,不过此时天上并没有下雪,而是下着雾,笼罩着新泻的街头。
吉敷本想在车站附近吃饭,但因为列车马上就要开了,所以就在月台上买了用大竹叶包裹的寿司,匆匆上车。列车开动后。吉敷在一大群七嘴八舌谈天的中年妇女旁边进食。
吉敷觉得自己算是个爱好旅行的人,昨晚躺在床上,想到明天要出差,要一个人到大雪纷飞的日本海一带旅行,就感到兴奋不已。对刑警来说,平常几乎没有旅行的机会。他到警视厅工作后,坐火车旅行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出外旅行,不,每次在脑海里涌现旅行念头的时候,吉敷总会想起故乡。但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屈指算来,吉敷已有八年,不,将近九年没回老家了。
吉敷的老家在濑户内海边上,是一个叫尾道的小镇。步行一两分钟,就能见到海了。他在故乡一直读到初中毕业。不过吉敷的出生地并非尾道,他生于冈山县的仓敷,在那里念小学,小学毕业后随父母移居尾道。在尾道初中毕业后,他按照母亲的意思,每天搭乘电车去临近的城市福山读高中。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吉敷的青春时代可以说是在旅行中度过的。这样说或许太夸张,但起码是在连续搭乘电车之中度过的。搬到尾道后,吉敷始终对童年时代生活的仓敷不能忘怀。所以在高中时,只要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他就会在福山站对面的月台搭乘电车到仓敷,在仓敷的水渠边漫步,并无数次经过大原美术馆的门前。
在美术馆旁边,一条水渠的对面,有间玻璃窗外嵌木格子的和风咖啡屋。在吉敷的高中时代,学生是禁止出入咖啡店的。但吉敷从小就认识这家咖啡屋的女老板,所以他经常一个人进去,坐在窗边,透过木格子眺望水渠的石墙和随风摆动的柳叶在水中映出的倒影。
吉敷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由于一旦坐下来,就会一直眺望这样的风景,或是一直静静地阅读,所以吉敷一定会选择咖啡屋生意冷清的时刻进去。每当吉敷在店外马路上看到自己的座位有人坐了或店里太挤时,他就沿着水渠溜达或搭电车返回尾道。
现在想想,吉敷也觉得不可思议——高中时代为什么那么热衷泡咖啡馆呢?他只要用拳头撑着下巴,一闭上眼,就会想起石墙上绿柳成荫、往来行人穿着白色衬衫的仲夏景色,或枯叶如长长帘幕垂下的寒冬景色。他好像就呆坐在咖啡屋的木格子窗边,眺望仓敷的四季变迁,度过他的高中时代。吉敷又想,当时自己为什么那么孤独呢?今天自己不是也有很多朋友吗?他的性格绝对不算内向,甚至可说善于跟人亲近,那时候应该也是如此吧,但为什么那时候没有朋友呢?
虽然多次走过大原美术馆门口,但他只进去过一次。而且,那一次不是在高中时代,而是住在仓敷的儿童时代,在尾道生活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情况。在尾道站台后的山上有座千光寺,寺对面有条弯弯曲曲的山问小路,叫“文学小径”,小径上到处竖立着文学石碑。为什么这条山路有如此浓厚的文学气息呢?也许那是因为尾道这个地方与志贺直哉的《暗夜行路》【注:志赞直哉(1883—1971)日本著名作家,“白桦派”’代表人物。《暗夜行路》是其唯一的长篇小说,创作历时十五年,于一九三七年完成。】之间的关系。志贺直哉就是住在这座山中的小屋里,写出了这部名作。
吉敷曾跟父亲通过这条文学小径直达山顶。站在山顶的展望台俯身鸟瞰,脚下就是大海。濑户内海有诸多岛屿,眼前就耸立着最大的岛屿——向岛。在向岛与海岸之间,大海被收缩成一条大河。而在岛的对岸,是造船厂的船坞,停着一两艘大船。
父亲指着对面的船只告诉吉敷,在《暗夜行路》中,有描写从那造船厂不断传来锤子叮叮当当敲击声的情节。吉敷至今仍然印象深刻。就在那时,甚至进入大学以后,他曾多次冒出想读《暗夜行路》的想法,但不知为何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踏人警界之后,更是连想都不用想了——哪来的时间读长篇小说呢。此时此刻,吉敷坐在走道边的座位上,手臂靠在扶手上撑着下巴,在暖温空气的轻拂下昏昏欲睡,此时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买本《【暗夜行路》文库本【注:口袋本的出版物,体积小,便于随身携带阅读。】在车上阅读倒也不错。
吉敷在村上站转乘每站都停的慢车。车子行驶了十分钟左右,左面窗外突然出现了阴郁的日本海。铅色的海水冰冷而广袤,海的远处被或雾或云的白色烟幕笼罩,看不到海岸线。从到达新泻站的一刻便一直下着的雾,此时变成了雪。从阴郁的海对面的大陆吹来的强风,搅着漫天风雪,敲打着吉敷鼻子前的玻璃窗。
吉敷拿出手帕,拭去窗上的雾气,形成一个扇形透视空间。吉敷的脸凑近扇形区域——只见广袤的铅色海面上,所见之处都飘舞着鹅毛大雪。
列车非常空。快到今川时,吉敷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手提包。不远处有个看似本地人的年轻女孩一直盯着吉敷的动作。吉敷背靠着车门侧面,等着列车在今川站月台停靠。被积雪覆盖的破旧屋顶开始陆续出现,显示就快到站了。但令吉敷惊讶的是,列车竟然过站不停。简陋且似乎不见人影的今川车站和写着今川的站牌在吉敷眼前一闪而过,立刻就被抛在身后。很快,窗外又是荒凉的冬季日本海景色。
吉敷赶紧找列车员询问:“这趟列车不是每站都停的吗?”
得到的答复是,“没错,这趟列车确实每站都停,但进入冬季后就不停靠今川站了,只有夏天才会在今川站临时停车,因为夏季有不少会去海水浴场的游客。”看来,中村也不知道今川是夏季才停的临时车站。中村说去年刚来过此地,所以才问他要搭乘哪班列车,但中村没说今川站不停车。中村说过这一带的列车很不方便,看来此言不虚。能在白天到达各站的列车每天只有两三班而已,其他都是快车或特快车,对这些海边小镇不屑一顾,呼啸而去。今川可能太小了,甚至连慢车也舍弃了它。不久,吉敷在越后寒川站的月台下车。下车的只有吉敷一人。漫天大雪在月台上飞舞,远处传来海潮的声音。
正如中村所说,站前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咖啡店当然不用说,甚至连小餐馆、旅舍、民房聚集区也看不到,也没有出租车停车处。距离车站正面约五十米处有着一座光秃秃的山崖,山脚边有一座竖着民宿招牌的孤零零的建筑物,但里面好像也没有人。吉敷沿着铁路开始朝今川方向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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