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邦骑士
我下意识地寻找刚才那个嘶哑声音的主人,只是,房间里除了那个年轻男子外,没有别人了。我想:眼前这个人是占星师的助手吧?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御手洗”这三个字的发音,到底要读成“otearai”呢?还是“otarai”?或是“onteari”呢?我当下决定模糊其事,含含糊糊地用“otearai”和“otarai”的中间音带过。
“请问……御手洗先生在吗?”
“我就是。”这个年轻的男子非常有精神,几乎是用喊叫般的声音,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也有点哑哑的。他回头看我时,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表情。
“那个……你就是御手洗……”
“名字只是一种记号!”这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突然说,“在意名字这种事情,是俗气的行为;以为名字隐藏着人生的秘密,是愚蠢的想法。名字和一号、二号、三号之类的号码牌一样,只是代号。”
“是……”
虽然如此回答,其实我并不懂他的意思。
“是‘mitarai’。如果你没有异议,下次请把我的名字读成‘mitarai’。”
“啊,对不起。”
我这么说,这位占星师却摇摇手,说:“哎呀!怎么念都可以的。我本来也想在招牌的汉字附上假名,可是……招牌挂得太高了,我拿不到……”他的声音愈说愈小,说完时已经就近坐了下来,并且闭起眼睛,纤细的手指按着眼睑,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大约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精神振奋时,讲话喋喋不休,侧脸如鹰,像个少壮派的大学教授,精神颓败时,就立刻变得有气无力,一副随时可能睡着的样子。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呆站在一旁。看他头发凌乱、眼睑浮肿,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刚才像老人家一样的嘶哑声音,应该也是刚睡醒的缘故。
“你要喝一杯吗?”
“喝什么?啊,不用了,我……”
“我已经煮好了。你不喜欢咖啡吗?”
“不,我喜欢咖啡。”
“那就喝吧!你要把我的名字读成‘otarai’也没关系。读成这样,已经比很多人好了。”他说得很无奈,我可以了解他的心情,“啊,请这边坐吧!要加糖吗?糖呢?糖……糖……啧!请等一下!”
占星师说完话,就走到后面的房间,从我的眼前消失。看来,我还是回去吧!喝咖啡时会找不到糖罐子的占星师,能帮我找回过去吗?我不认为。
还有,我现在所坐的沙发,可能比某些被丢弃在大型垃圾弃置场的沙发还要破烂。不过,这个房间倒还算整洁;只是,这是和外面的走廊与门比较之下的结果。
最令人讶异的是:窗户的地方,竟然有一套音响。
这个地方实在让人无法联想到音响之类的东西。音响的扩音器上有唱片,唱片的封套上有“奇克·柯瑞奇”这个名宇,和一个穿着西洋盔甲,骑在马上,有如唐吉诃德的人物。
和占星术有关的资料,并排在书架上;墙壁上有一个软木的圆盘,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像地球仪,但是比地球仪更复杂的天体球仪,看起来已经很陈旧。占星师终于拿着糖罐子回来了。
“看!糖在这里。”他以牛顿发现地心引力般的口气,非常得意地说着。我除了说“噢”,没有什么可说了。
“咖啡为什么非加糖不可呢?为什么喝茶就不用加糖?害我每次喝咖啡都找不到糖。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煮咖啡,都会忘记糖罐子。”他一边说一边加糖,却把糖撒在咖啡杯的周围,所以大概只有一半的砂糖,是掉进咖啡杯内的。
我喝了一口……咦?这是什么味道?我怀疑这是咖啡,因为除了有一点点的可可亚味道外,这根本是一杯红茶。占星师自言自语地说道:刚刚起床,嘴巴对食物味道还很迟钝。
御手洗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姿很随意,整个人都陷入椅子内了。
“唉!还没有清醒哩。”他说的当然不是我,因为我醒来很久了。接着他好像在征求我的同意般,又说,“再来一杯吧!你也要吗?”
我反射性地摇头。我的动作看起来或许像在抽搐吧!那样的东西喝一杯就很受不了了,我绝对无法忍受喝第二杯。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年轻的占星师脸上,仍然是一脸睡意的模样。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奇特的占星师竟然让我一时呆住,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虽然我对此行的成果,早已不敢抱持希望,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我有相识已久的错觉。或许我跟他真的本来就认识了,所以刚才他初见我的时候,表情似乎有点微妙。
于是,我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全部说出来了。老实说,我本来无意说太多,没想到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说,把认识良子,和良子一起生活的事,也全都说了。如果御手洗给我的感觉不对,我应该不会告诉他和良子有关的事。
大概是我觉得他和我是同一类的人,才会在没有防备的心情下,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在倾听我说话的过程中,原本一脸瞌睡样的御手洗,不知是不是在咖啡的帮助下,竟然渐渐清醒,表情也认真了。
“你能为我推算出我为什么丧失记忆?以前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我是几月几日生的吗?”
“不可能。”御手洗冷冷的说,“出生年月日、出生日期和出生地,是利用占星术推算命运的三大条件。但是,要利用占星术反过来推算出这三大条件,目前是不可能办到的。”
“我知道我可能是天秤座的。”我说出我昨天的想法。
“天秤座吗?嗯,有可能。那么,你大概是早上十一点左右出生的吧!你将来或许会是一个名人。不过,你知道你是昭和几年生的吗?”
“不知道。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几点生的?”
“从你的脸看出来的。你的上升宫好像在射手座,我也是。我们有点像吧?”
“呃,是吗?……”我可不认为自己和他长得像,起码我不会老是一脸睡眠下足的样子。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不妨聊聊天。”
听到他这么说,我不禁露出不安的表情。
他便说:“你担心我向你收取谈话费吗?这样吧!我们当个朋友吧,我当然不会向朋友收费。这就是占星师和医师不同的地方。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试着推算你的出生年月日。”
突然要我变成他的朋友,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正好如我所愿,我先问他音响的事。
一提到音乐,御手洗说:“我是个神经质的狂热分子。”
我口上称是。其实御手洗的神经质,不必透过音乐,就可以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