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夕鹤2/3杀人
因为没有办法系安全带,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如果能系好安全带,撞击的力道就不会那么重了。吉敷决定把车子停在原地。吉敷用手去摸索车门的把手,他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听到“呀”一声,车门开了,吉敷的身体随着开启的车门倾向风雪之中,风和雪吹打过他的脸颊。
吉敷趴着身体,右臂先落在雪地上,才整个人从车子里爬出来。只是做这个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接着,他以爬行的方式,开始在雪地上前进。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先过了马路再说。
如果过马路的时候正好有车子过来,撞到了他,那也是他命该如此,一切就都结束了,反正他早有一死的觉悟。他爬行的前方,有一辆白色车子。
还要继续下去吗?放弃吧!吉敷的内心呐喊着。身体已经这样了,还能做什么呢?终于爬到白色车子的旁边。吉敷靠着车门的把手,慢慢站起来,然后不顾疼痛,用左手去擦拭车窗上的积雪。
透过车窗看里面,车内没有人。太好了,他一直很担心会看到通子的尸体。
撑不住了,吉敷又倒在雪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休息多久,他就用右肩挣扎着翻身,以四肢着地的方式,再度爬着过马路。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想着:爬也要爬到通子和藤仓兄弟的旁边,就算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去了只有被杀的份,他也一定要去。
终于又穿越过国道了,这次也安然无恙。进入白山竹丛中后,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拨开竹丛,往湖的方向前进。
有时会有阵风吹来。从湖面吹来的风很强,白山竹连根部也跟着摇晃起来,枝叶上的雪纷纷掉落下来。此时吉敷就缩得像一只乌龟,等待风过去,再继续爬行。他用四肢爬行,真的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他突然想起通子的话。那是结婚第四年的时候吧?吉敷很难得地得到假期,和通子一起去涩谷买东西。看完电影后,他们原本在天桥上走着,通子却突然停下脚步。吉敷疑惑地回头看,看到通子靠着栏杆,正俯视天桥下因为塞车而停滞不前的车龙。通子说:“这些车子像一条大蛇,弯弯曲曲的,只能慢慢向前行。我们的生活也是这样。”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吉敷直到现在还无法正确地解读。不过,自从说过那句话以后,通子便经常问吉敷:我和工作,哪一个比较重要?
通子受不了停滞不前的生活,才会偏离到旁边的岔路吗?通子的那个问题其实是十分平凡的,但吉敷不记得自己有回答过。不过,吉敷的没有回答,并不是逃避回答,而是认为不必回答,因为他早就有答案了。他觉得不用回答那个问题,通子也应该了解的。
可是,通子真的了解了吗?如果她了解,就应该不会偏离到岔路上了。
“竹史是个大忙人。”通子常常说这句话。对于这句话,吉敷的反应是什么,通子一定不知道吧!即使分手以后,通子的这句话也从来没有自吉敷的心中消失过。
吉敷多么想反驳这句话,并且一直在等待反驳的机会,但是机会还没有到,通子就离开了。吉敷以为再也没有反驳的机会了。
但是,机会终于来了。过了五年之后,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心。因为不善言词,所以始终无法让通子了解,现在就让自己的身体,来说明自己的回答吧!对我而言,你有多重要,现在你应该可以了解了吧!吉敷的心里这样想着。
匍匐前进非常辛苦。吉敷觉得体内有液体滴下来,但是不知道是流血还是流汗,总之,衣服内的皮肤表层已经湿透了。爬过小丘与小丘之间像山谷一样的地方,他停下来调整一下呼吸后,又立刻前进。他已经几近疯狂了。
风中,白山竹的叶子飘摇的声音里,混杂着轻微的谈话声音。天上没有月亮,这里也没有街灯,偶尔只有经过背后的公路的车子所射进来的车灯。车灯投射在雪地上时,雪地也反射出白光。
吉敷一边喘一边前进,终于看到三个人影了。
“掐脖子好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这是藤仓次郎的声音。
“用手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们两个人好像在讨论如何杀死通子的方法。太好了,通子还没有死。吉敷呼吸困难地想着。可是,奇怪呀!通子为什么没有要逃的样子?因为再怎么逃,也逃不出两个男人的手掌心吗?先不管这些了,总之通子还没有被杀,真的是太好了。
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会这样死去。可是,这样趴着就死,未免太难看了;至少要站着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才不会觉得自己死得太窝囊。他爬行到树木的旁边。时间不多了,不快点的话,那两个人就要动手杀害通子了。
吉敷依靠着树干,双手抱着树干时,两边的侧腹痛得好像身体上的肉被挖掉一样。他觉得他站不住了。神呀!吉敷有生以来第一次向神祈求力量:请给我五分钟就好了,五分钟就够了,反正我已活不了了,请让我有可以站立五分钟的力量,让我能够走路吧!
这时,吉敷的胃突然发出声音,胃液逆流。他的胃好像被人用穿着皮鞋的脚用力踩,胃液已经溢出嘴巴了。
被听到了吧?吉敷很担心,自己刚才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但是,前面的三个人影姿势依旧,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是风的关系吧?风雪的声音太大了,所以他们都没有听到吉敷发出来的声音。
吉敷擦擦嘴巴,胃液的酸味,已经强过血液的咸味。他强烈地感到绝望,全身陷入痉挛当中。
痉挛之后,他的身体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这或许只是一个错觉,但是,就算是错觉,他也要把握住。吉敷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量站起来。他靠着树干,勉勉强强地站住了。
可是,他仍然感到强烈的晕眩,觉得覆盖着白雪的地表在摇动。他喘着气,闭起眼睛,等待晕眩过去。他的牙齿嘎嘎作响,再度感到寒意。踏出右脚,又是一阵剧痛。他忍耐痛苦也只能保持住这个姿势。不行了。吉敷灰心地想。他本来就不敢想要和藤仓兄弟打斗,可是没有想到连走到他们面前,好像也办不到了
就在这时,他在黑暗中看到男人的手要伸向通子的脖子了。
“住手!”吉敷反射性地叫出声,那三个人齐回头看吉敷的方向。
没有后退之路了。吉敷在黑暗中咬牙咬得嘎嘎响,慢慢走出去。一步、一步的走,慢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在走近他们三个人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好像被放在火上烧烤一样的痛。这样的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就算死到临头了,他也不想放弃尊严。他要让通子看到自己是以男人之姿赴死的。
“是你!”藤仓次郎叫道。
“竹史!”通子也叫道。但是下一瞬间,她说出了吉敷意想不到的话。
“不要来,竹史!不要管我。”
虽然每走一步,都痛到脑髓要麻痹的地步,但是吉敷并没有停止思考。他想: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说?吉敷仍旧是咬着牙齿,忍受疼痛。
“竹史,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