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俗
清点贺伟财务的时候,发现他在滨海区有两个小仓库,其中一个堆放着许多木料和旧家具,贺伟在干装修的同时也做家具生意,而另一个仓库比较不同寻常,那里面有床有桌椅板凳,有小电热锅,还有一个女孩。
里面黑着灯,天花板上有个小窗户透进来一点阳光和新鲜空气,女孩被绑着双手双脚,倚坐在床下,身边只有一瓶已经喝空的矿泉水。女孩有轻微的脱水迹象,获救后立刻被送往医院。
在警车上她缓过来一些,说了名字和住址。
姜准得到消息一看,立刻想起案发那天晚上他和聂诚在万新里派出所遇到的报案人。当时他去了解的两位阿姨是邻里纠纷,聂诚去了解的那家人则是女儿失踪。
这个女孩和那个被家人以为离家出走的是同一个人。
晚上聂诚赴约来吃饭,局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是绑架吗?”聂诚大致了解了经过问。
“不是。女孩家属没有接到勒索电话,她说监禁她的是贺莉。通过监控录像,也确实查到贺莉曾经驾车去过仓库。但是她说贺莉中途有过几次动摇,看起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现在怀疑贺伟参与了人口贩卖集团,贺莉很可能是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被贺伟看得很严。吴泽还没到贺伟老家,那里很可能有进一步的证据。”姜准说完,抓紧时间补充能量,吃得飞速,动作依旧优雅。
聂诚不太饿,慢条斯理地边吃边想,等姜准结束战斗才发问:“你上午想说的是什么事?”
“贺伟有两部手机,名下只有一个电话号,用来和联系工友。说明现场丢失了两部手机,而且无法查到另一部手机里的内容。”姜准叹道。
新的进展不能说让事情更加糟糕,纸包不住火,早晚都要翻出来,尽快发现被害人就更少。但是对于警力而言,却是如同修罗场般越来越可怕。
姜准已经连轴转了好久,他从不抱怨从不喊累,心灵却充满了疲惫,聂诚看得出。
他犹豫着向姜准发出了一个绅士的邀请:“要不今晚去我家住,离警局近。”
正在填塞肚子缝隙的姜准手中羹勺一顿,自从事情挑破两人相对总有些尴尬,难说这样的多接触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疏远一些、欲擒故纵一些、剑走偏锋一些,能得到意想不到进展。
然而“邪”难胜正,那些小手段完全抵不过想亲近聂诚的心。
“好。”姜准不假思索地说,听上去就像在等他这一句。
咦?他以前好像做过同样的事。
简单吃完晚饭,姜准立刻回办公室向堆积如山的公务报告。聂诚跟着他进了队长隔间,看着从前属于他的桌椅板凳暗生感慨,倒不是可惜这个职位,而是感叹以前的时光再也回不去。
郭英上了高中,学校就在警局旁边,她经常过来蹭吃蹭喝,明明不一起长大,却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十分亲密。大抵人都对美好有所追求,忍不住靠近,小孩子更是如此,从小她就对聂诚盲目崇拜,青春期里的倔强在郭父面前都不见收敛,却在聂诚面前消失无踪。
郭父加班时,她放学就猫在空着的接待室写作业,等聂诚下班送她回家,有时聂诚忙不完,姜准就自觉接手当护花使者。郭英对姜准并不陌生,有记忆起她就觉得自己有两个哥哥,一个谦让温柔如同所有妹妹的期待,一个爱答不理却护着你不受半点欺负。就相处模式看,扬言她“交一个男朋友就揍一个”的姜准甚至和她更像亲兄妹。
十几二十几岁都以为这样的生活会长长久久,爱杞人忧天的聂诚也以为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如何面对姜准日益暴露的眼神。
命运的恶意就在这时兜头泼下一盆冰水,把所有甜蜜的烦恼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痛苦。
“聂队,聂队?”
聂诚盯着办公桌发愣,吴钩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神,歉意地问:“怎么了?”
吴钩的眼神有点发飘,飒爽如她遇到昔日偶像依旧有点害羞。她第一次见到聂诚是在大一的教师节,姜准参加培训来不了,聂诚就自己回来看老师,旁听了一节课以表敬意。老教授开心得总点名要他发言,一众刚进校学弟学妹兴奋得活跃异常,那堂课已然成为他们初入大学时的美好回忆。
那次吴钩就坐在聂诚旁边,原本是“三无少女”的她登时被其专业知识所折服,立志要成为不属于前辈的女警。
结果进队之后,她却被分到了素未谋面的姜准手下。事实证明当初人事科的领导很会看人,姜准的行事风格更适合她的脾性,更有益于她的成长,但是那种失之交臂的惆怅激励着她奋发图强、死磕案件,无形中给同时进队、幸运成为聂诚部下的张杰明带来了恐怖的压力。
“您是要归队了吗?”吴钩眼睛亮亮地问。
“目前还没有接到这个安排。”聂诚说。
吴钩眼神一黯,客气了几句没再打扰。但这件事没完,整个晚上几乎所有人碰到他都要兴冲冲地问这么一句。
等到姜准下班,他坐进他车里,才忍不住问:“姜准,你没背着我操作什么吧?”
姜准心里正在感叹聂诚这个节能环保人士天天坐公交,车就放在停车场落灰,突然听到这一问,冷笑说:“我倒是想。最近局里警力不足,上面决定临时抽调派出所的警力,给局里派个人来。”
聂诚知道不会是自己,但从他语气也能锁定几个“大名鼎鼎”的民警。
果然,姜准说:“这次来的是柴铎亮。”
柴铎亮这老小子,光凭名字就能勾出聂诚和姜准一段不够愉快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已写完,一共35章,从今天起又开始日更啦~180326
第28章 chapter 28
“是他啊。”聂诚无奈地摇摇头。
聂诚和姜准大学来实习时,蔡飞、薛冰、唐学海还有夏承业这些前辈都还在海东区分局。那年发生了一起特大枪支制造贩卖案,主要警力都在忙这件事,没空带实习生,他们两人就落在了依旧是临时抽调的柴铎亮的手里。
老柴没学历,文化也不高,但是精明善观察,比犯罪分子都贼。他在基层干了三十多年,经验丰富,但参与过的大案不多,抽调到分局也很难加入到专案组。倒不是领导有偏见,随着科学不断发展,刑侦技术应用了更多的高科技手段,仅凭老办法老思维很难参与团队合作。
难得到了分局却不能大战拳脚,被边缘化了的老柴就把这一腔“热情”放在了实习生身上,半嘲讽半玩笑地说手底下俩新人各有所长,那叫一个“横看成峰侧成岭”,怪不得谁都喜欢,然后管他们一个叫“成峰”一个叫“成岭”。两人本来不在意,后来咂摸出不对了,老柴没有水平诌诗句,不像是随口开玩笑。他们把整首诗背出来,一下明白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隐藏含义。
他起的这个外号分明是叫给其他同事听的。因着聂诚父亲的缘故,薛冰又半真半假地认姜准当徒弟,分局里的同事都对他们很照顾,老柴看不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缘待遇还不如俩实习生,变着法地提醒周围人,你们觉得他们好,那是因为自觉了解,看不清楚他们的真面目。他这意思主要是冲着聂诚来的,却让姜准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