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卧亭幻想
在附近的雪地上,也看不到昨晚在此威风凛凛、气势非凡的森孝盔甲。穿着盔甲的魔王跟森孝的亡灵不知道一起消失于何处了,他们应该是一起回到了某个地方吧?还有,仔细检查附近的雪地状况后发现连一滴血都没有,这样的话,就不能说是穿着盔甲的森孝亡灵带领我们来这里的了。
眼前的事实让我不禁觉得,难道昨晚看到的景象纯粹只是一场幻象?对于已有年纪的成人来说,这么想应该比较容易释怀。可是,怎么可能三个人一起看到同样的幻象?而且雪还一直下到黎明时分才停。从大岐岛山走到这里,由菊川颈部切口滴下来的血也应该早就滴尽了吧?就算还在继续滴血,应该也早就被黎明时分的降雪给掩盖过去了吧?
穿过净化槽前方,再沿着小路往前走,我一直祈祷能有所发现。如果这样的情况再继续下去,田中就会显得不悦而说出不好听的话了。我们越走越远,土坡堤上方的龙胎馆墙壁和窗户就在我们的头顶上方。突然,我发现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有一处地面的积雪隆得特别高,隆起的形状好像是人的身体。果然没猜错,那就是倒在雪地上的盔甲武士。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穿着盔甲的武士就趴倒在地上,有一只脚装着义肢,左手则提着一个很恶心的圆形物体。我走过去一看,虽然上面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但我可以确认那就是昨晚我们一直跟踪监视的关森孝盔甲,旁边摆的枪和大刀也一样被埋在雪堆下面。
田中一行人全站在人型隆起的雪堆四周,蹲下身子,用刷子小心翼翼地将雪刷落。然后,让人感到恶心的东西出现了,那是一副黑色的盔甲,左手紧抓着一颗人头的头发部分。
已经见惯各种惨况的田中一伙人,看起来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冻伤严重的左手手指紧紧抓着菊川的头发,那景象真的是让人不忍卒视。不过在阳光的照射下,我现在的感觉跟昨晚截然不同,与其说打击很大,不如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终于可以证明我们三个人所言不假。
一些警官使用卷尺到处测量,别的警官则在画概略图,认真地将测量数字写上去。一切都结束后,田中用他已经戴上白色手套的手扶着盔甲的腋下部位,想抬起武士。结果,颈部位置的头盔松脱,日照的头颅就这样滚落在雪地上。警官们大叫一声,叫声响彻云霄。
曝晒在正午艳阳下的日照的脸,已经完全没有血色,非常苍白,他的双眼微张,只看得到眼白部分。嘴唇因为浮肿变得很厚,右脸颊沾满了血。不管看几次,我都十分确定他就是日照。
就在那时,我突然有了一种神奇的感觉。虽然这具尸体的头被砍断了,但我知道头部和身体是分属于不同的两个人的,所以当田中抱起尸体的时候,头当然会掉下去了。田中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因为昨晚整个盔甲是合为一体的,可以顺利地沿直线、横线前进,所以那时候会觉得头和身体应该是连在一起的。明知道头和身体是分离的,但同时又觉得它们应该是连接在一起的,刹那间我觉得思绪很乱。
“这个人是谁?”田中问我们。
“他是上面法仙寺的住持,日照先生。”二子山回答,我也点头。
“你确定?”
为了谨慎起见,田中又问了一次。当然确定了,我其实很想这样回答他。
“没错。”二子山回答。
我走到田中身旁,蹲下身子一直盯着日照的太阳穴、耳朵周边看。我在心里问自己,这真的是日照的头颅吗?会不会是有人将他的脸皮剥掉,然后再拿另一张脸皮贴上去的呢?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比起有头发的头颅,剃得精光的头颅是绝对骗不了人的。整张脸皮并没有任何切口,肌肤毫发无伤,非常平滑漂亮。
“这个身体昵?”
“是一个叫七马的流浪汉的。”这次是我回答。
我又将如何用车子把七马的遗体载到法仙寺的经过都说给田中听了。
“为什么遗体会被装在盔甲里呢?”田中问我。
可是,我还不想告诉他这个经过,于是只将昨晚一群人到法仙寺本堂后所发生的事,以及亲眼目睹的菊川被杀经过说给他听。田中的表情好像中了邪一般,一脸的狐疑。
然后他问我:“你说谁杀了人?”
“这位穿着盔甲的武士……”我们说道。
虽然听起来很像天方夜谭,可是我们也只能这么说。田中心里大概在想,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荒谬的事?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大概他也拿我们没辙了吧?
后来,田中又到处调查,不时陷入沉思,不过最后总算把事情都处理完毕了。他将尸体放在带来的防水布上,将其抬进停在路边的警车里。接着,我们去法仙寺,把里美也叫了出来。
榻榻米应该已经把血吸干了吧?本堂的血迹已干,榻榻米看起来就像是拿红黑色的水彩笔涂过一样。
我带着一群警察查看血迹已干的现场,并说明当时的情况。可能因为这里是发现日照头部和右小腿的地方,在说明的时候我觉得很不舒服。我把它当成人生中的最大考验,将那张掉在尸体旁边的日本纸拿给田中看。因为怕女人会有危险,只好照着凶手的要求做,我很小心地说明,不想惹来无谓的麻烦。里美将在这里捡到的日照的手机当成证物交给田中。我以为田中会生气,但他只是表情略显不悦,并没有说任何话。这下子我真的可以放心了。
警官们同样用卷尺到处测量、画图。等田中看遍现场,感到满意后,我又把他们带到地下室。我让田中参观了收藏古董品的资料室,并对他说明我们是如何将森孝盔甲拿出来摆在地上,然后装上七马和日照的遗体的。原本田中的表情还算温和,但是当我越说越多时,他的表情渐渐显得痛苦难耐。就算是警察,听到这种事情,也会觉得很恶心吧?
大濑真理子还躺在停尸处的棺材里。我对田中说明,这就是那具从大岐岛神社停车场裂洞中发现的尸体。原本装七马的棺材现在是空的。
然后我们坐上警车,打算去大岐岛神社。
冲津宫里悲惨的现场再次完整无缺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玄关的玻璃早就被盔甲武士破坏了,屋内弥漫着血腥气味。因为我曾经觉得昨晚看到的惨剧是一场幻象,所以看到血迹、菊川的遗体仍在现场时,不禁松了口气。不过同时,在光线明亮的大白天确认这是真实的事件,还是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停车场的裂洞依旧存在。冬天里看不到人烟,那个裂洞看起来就像是在冰雪中被冷冻封存一般,其实根本用不着我们这些门外汉辛苦地照相画图来保留现场。不过,可能是专家的魄力使然吧,警官们根本不看我们先前画的图,一切都自己重来。我们只是在心里觉得,明明是警察叫我们照相画画的,不该这样不屑一顾吧!
不过,田中所率领的这些警官现在能做的工作,也不过是画现场图和写各种现场调查报告书罢了。田中这一群人就像是有权力的领导阶级,当一件大工程完成后,只负责后续的检查、测量工作,然后再做成书面报告就够了,说得更浅显一点,就像对已经大扫除完毕的房间做事后总检查。因为感觉不会再有更悲惨的事件发生,所以也没有其他需要警察们处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