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梦。你做梦啦。” 芦川一边掀书页,一边说,“因为你睡迷糊了,所以听见了不存在的人声。”
“不过,不光是一次,同样的事发生过两次!”
“那么,就是你两次都睡迷糊了嘛。”
芦川掀过一页,可能是读完了一章吧,出现了个空页。
芦川轻叹一声,抬起头来,“要踏到啦。”
“嗯?”这次是什么意思?
“照片,你要踏到掉下的照片啦。”
他说的没错,原先掉在鞋面上的照片已踏到了一角,那是在动物园抓拍的照片之一;象栏前大象正接受饲养员的苹果,亘和邦子在笑。
“我没拍到什么‘灵异照片’。”
亘正要俯身去捡起照片时,芦川说道,他说话的时机,好像就是亘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那一刻。
“在这里拍的照片,不可能拍到什么幽灵的,大家之所以大惊小怪,是因为那样子好玩,仅次而已。”
“不过,你……”
“我说了,那样子闹不好,你不也持同样意见吗?你刚才这么说的。”
芦川看上去有点生气,他目光闪烁。
“你说你那么看,可还要拍什么妖精照片,很奇怪嘛。”
亘有点挨训的样子。
“这倒是没错——可能是奇怪,但我真的是在无人之处听见了女孩子的声音。”
心里头想要加强语气解释的,可实际上声音却耷拉下来。
“所以我说了嘛,那是你做梦了吧。要是我就那么想,不会去拍什么照片。”
芦川说完,略歪着脑袋望着亘。
“自己反对自己说过的话,一个人嚷嚷,真奇怪。”
亘想说话,嘴巴又张又合。好像不这样做就要哭出来了。尿憋得慌。
简直就像和大人说话一样。不,比麻烦的大人更甚。拿他没办法。“路”伯伯他们连这一半都不到。要说像谁的话就是像爸爸,最抠死理时的爸爸。
正因为是孩子之间的争吵,所以是很孩子气的做法,很孩子气的想法——这样总结式的辩解,一开始就不行,如果有大人在一旁看,恐怕会那样想吧。
“我倒是想,比起妖精什么的,还有大得多的问题哩。”
芦川不慌不乱,一板一眼地继续说。亘悄悄眨巴一下眼睛,确认不会掉眼泪之后,看着他的脸。
“什么样的问题?”
“因人而异。”
芦川说着,把书一竖,拉出与封面同样色调的书签,夹在摊开的书页处。然后,他又“砰”地合上书,夹在肋下,站起身。
亘身上掠过一丝寒意,这次见面就这样结束吗?
“你是说我这个人有问题?”
“也不是特别指你。”
“你是说我!”
亘又几乎要哭了,所以叫嚷起来。我很生气!
芦川把脑袋歪向另一边,再次认真打量起亘来,仿佛在观察什么稀奇事物。然后,他视线不动,表情不改,只是嘴一动,说道:
“你家没父亲吗?”
亘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子问?”
“没有吧?”
“有,有啊。好好的。”
芦川略眨一眨眼。
“那,你爸讨厌照相?”
这问题更离奇了。“为什么?”
芦川用他的俊俏下颚示意亘手中的照片。
“没拍你爸呀。一张都没有。”
亘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真是那样吗?
“回家翻翻吧,没拍哩。只有你和你妈。”
亘一下子脱口而出:
“我爸喜欢拍照。”
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实话说,在家里从来没有谈论过,三谷明是喜欢拍照,还是讨厌拍照。只是这次去动物园,明的确不拍自己,只拍邦子和亘。所以,这么答复芦川应该是不错的。
更何况,三谷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哦哦,”芦川哼哼着答一句,“对呀,那不是挺好吗?”
芦川说罢,转过身,随即迈步离开。在亘看来,二人正说着话呢,所以直至芦川走到神社的鸟居(注 鸟居:建于日本神社或寺庙外的大型双十字牌坊。)旁,还老老实实立在那里。
可是,芦川渐行渐远,亘这才醒悟过来似的猛追几步。
“喂,你站住!”
芦川头也不回。一言不发。
“你说有问题,可只说半截,是什么嘛。”
芦川走过红色的鸟居,出了神社。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听得见小鸟鸣啭。
——怎么回事嘛,那家伙。
比怪人还怪。
突然无来由地疲惫不堪。亘握紧手中的照片走向刚才芦川坐的长椅子,坐下来。芦川刚才的视野进入亘的眼中。别无特别之处。杜鹃花已过盛放之时,花瓣散落一地。三桥神社毕竟就是三桥神社,里面悄无人声。
一张张审视手中的照片。亘的房间。那个甜美声音的人果真没有拍到。
在动物园的抓拍,以展翅的红鹤群为背景,做滑稽动作的亘,向鸽子扔爆米花的邦子。那天天气好,邦子和亘都笑得很灿烂。
的确如芦川所说,完全没有三谷明的身影。
五 事件的影子
——本月不走运。
亘这么想。这个六月是诸事不顺的月份。所以尽发生无聊的事情,尽是烦恼的念头。
——老老实实待到暑假吧。
即使没这些事,在一年之中,亘也最讨厌这个六月份。湿漉漉一个劲儿下雨。有时突然降温,弄得鼻涕不断,可到晚上却让人汗流浃背。弄不清是穿长袖好还是穿短袖好,自己中意的衬衣和裤子,一旦洗了就不干了。不明白妈妈为何不买干衣机呢?买这台新洗衣机的时候,明明家电店的老板拼命推销,说配套买的话给便宜价。说什么“我家朝南没必要”,太阳不出来,晾晒的东西就是干不了嘛,而且我觉得在家里晾干衣物挺寒碜的,不喜欢。
在这一点上,可谓“父子同心”吧,三谷明也这么认为。当邦子满屋子晾衣服时,他便面露不快,像孩子那样嘟着嘴发牢骚,说“这是怎么回事嘛”。
“买台干衣机不是挺好吗?”
他也作过和亘同样的建议。可是,邦子不接受。
“那是太奢侈了。所谓梅雨,也并非整个星期或者十天不出太阳呀。”
持续下雨的话,这种小争吵似的交锋,便以早晚的问候语的频率发生在三谷家中。但是,除此之外便大体平安无事,六月静静地——而且湿湿地过去了。亘心想,还是乖乖待着好,于是像小乌龟般缩起脖子,变得更老实了。
幽灵大厦的传闻也完全听不到了,当中也许有亘已不去留意的原因吧。大家都见惯不怪了。自那以后,也没再见到过大松家的人,阿克也说没见过他们家任何一个人。工程依旧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