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3:法庭
“我读初中的那个年代,还没有严重到发展成刑事案件的欺凌事件。不过,我……如果要分类的话,也属于被欺负的一方。”他一边回答一边点头,“我不引人注目,也不讨人喜欢,还没有朋友。虽然算不上被人讨厌,却非常孤独。”
“您从那时起就喜欢美术吗?”
“是的。”
“画画是您当时的心灵支柱和安慰?”
“嗯,就是这样的。”
“我下面的话或许会更加失礼,请您原谅。听了您的证言,似乎可以这样理解:您将过去的自己重叠在柏木身上了。”
“你是说投影吧?确实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您对柏木的言行作出的解释,就是您自己内心的写照吧?”证人垂下了头。他无法回答。
“丹野老师,您不会提出辞职吧?”
法庭再次嘈杂起来。
“你很了解我啊。”
证人竟然承认了,而且没有露出半点吃惊的表情。
“因为我觉得,我们在学校生活中了解的丹野老师,不是个能够在这里作出如此证言,赤裸裸地暴露自身想法的老师。我想到,您或许作出了某个决定。”
“你说的一点不错。”
“这一点也与您推测的柏木的心态重合,对吧?反正对这所学校不抱任何希望,没了后顾之忧,说出想说的话,就能飘然离去了。”
“或许是这样的。”
“这也算一种投影,不是吗?”
山崎晋吾不由得惊慌起来:喂,藤野同学,请你适可而止。
“对柏木的死,我也感到了自己的责任。我想做一个了断。应该多亏了校内审判,我才能作出这样的决断。”
“此话怎讲?”
“今天通过证言,我了解到之前从未知晓,也没想过要了解的柏木的各种状况。我觉得,在我和他的交流中,只要我再深入一步,他也许就能健康愉快地享受眼下的暑假生活了。”
藤野检察官故意留出了一段沉默时间。她的目光落在手边的文件和笔记上。过了一会儿,她才扬起脸来:“刚才,您说柏木曾对人类的善恶和正义与否有过深入的思考。”
迫害者和被迫害者。
“可这不也只是老师您个人的印象吗?用更极端的说法,因为过去的您是一个耽于深思的少年,才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到柏木身上?”
在证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场内的杂音变得高涨起来。
“这大概是他刚升上初二时的事情……”
丹野老师缓缓述说起来后,嘈杂声立刻停止了。
“柏木对我说起他自己的事。我们很少谈论他自己的事,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不过……”
“请讲下去。”
“他说的只是一些片段,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他说起他上的补习班。”
是他从大宫转学过来后,初一至初二期间上的补习班。
“原本容易落单,不善交际的柏木,却非常适应那个补习班。因为开补习班的老师相当优秀。”
“听说过那个补习班的名字吗?”
“没有。不知道叫什么,也不清楚那位老师尊姓大名。但从柏木的语气里听得出,他非常仰慕那位老师。”
“明白了。然后呢?”
“那位补习班的老师十分严格。不守规矩或不想学习的学生,会遭到他的严厉训斥,甚至被扫地出门。他的这种做法导致部分家长的反感,编造无聊的丑闻攻击他。最终,补习班不得不关门歇业。具体出了什么问题,我并不清楚。”
山崎晋吾发现,神原辩护人僵住了。他似乎在警惕着什么,可是除了山崎晋吾,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一点。
说来也是,神原和柏木是在补习班里认识的,他紧张的理由或许与此有关。
“柏木对此感到异常气愤。他很少见地怒斥道,‘好好的一位老师却被一些下三滥的家伙毁掉了。’正当的事物遭受打压,肆意妄为的傻瓜反倒招摇过市,他说,‘我讨厌这样的世道。’”
“您还记得,当时为什么会说起这些吗?”
“好像是我问起,他有没有在外面学过画,还问他小时候学过些什么。就是从这里开头的。”
藤野检察官也没有注意到神原辩护人的僵硬表情。山崎晋吾想到这里,神原辩护人脸上的紧张表情又突然消失了。
山崎晋吾的心中留下了疑问的痕迹。
“与仰慕的老师分别,补习班被迫关闭,这对柏木而言象征着‘善’的毁灭,‘恶’的张扬。”藤野检察官抑扬顿挫地说,“柏木有过这段痛心的经历,并成为他厌世观念的根底。丹野老师,您是这样考虑的吧?”
“是的。我想说,我确实将自己投射到了他身上,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根据。”
“谢谢!我要问的就是这些。”
山崎晋吾以为藤野检察官要坐下来了,可谁知她反倒端正姿势,叫住了正要离开证人席的丹野老师。
“丹野老师。”
“幽灵”疲惫不堪地回过头去。
“请您不要辞去教师的职务。”
山崎晋吾看到,神原辩护人身边的野田健一露出了微笑。
“和柏木一样,想和您一起看画册、与您聊天,并据此找到自己在学校的栖身之地的学生,或许还会有。对这些学生,您是必不可少的。”
丹野老师那张瘦弱而苍白的脸慢慢舒展开了。
“我会认真考虑的。”
“请原谅我的一再失礼。”
藤野检察官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坐回自己的座位。
·
站在法警的位置上,可以看到许多有趣的景象。
能够像法官一样展望整个法庭,而且大家都不会留意法警,因此能看到在场者们不加掩饰的真实面目。
“作为检方的书面证据,我方向法庭提交城东四中初二学生增井望的陈述书。”说着,藤野检察官将一份用订书机钉住一角的文件举到眼前。
山崎晋吾发现,并排坐在旁听席后方的津崎先生和城东警察署的佐佐木礼子警官都一脸惊愕,就像被人扇了一记耳光似的。依然与PTA的石川会长在一起的茂木悦男记者则是满脸喜色,得意洋洋。
大出俊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
神原辩护人站起了身:“法官,这名叫作增井望的四中学生的陈述书与另一起事件有关,与本案并无直接关联。我方认为,将其作为证据采用并不妥当。”
藤野检察官不为所动:“增井遭遇的是发生在今年二月份的一起抢劫伤害事件。”
神原辩护人拦住她的话头:“该事件在城东瞥察署并未作为抢劫伤害事件立案。”
“那是因为,被告的家长恐吓受害者增井及其双亲,迫使其撤销受害申报,最终强行调解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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