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2:决意
北尾老师并没有嘲笑她,虽然语气略带调侃,但听得出,他的态度极其认真。
“怎么样?能够收下胜木吗?我也为她求个情。”
说着,北尾老师端正姿势,朝凉子鞠了一躬。凉子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脑子空转的声音。
“我说……只有胜木一个人?”向坂行夫用平稳的声音问道。他此刻还在课桌旁站着。
“嗯,是啊。”
“那么,胜木的同伙,不,她的朋友们没事吗?没事的意思是说,那个……”
“不会来瞎掺和的。”北尾老师故意用小混混惯用的卷舌音说道,“到了三年级,胜木已经被以前混在一起的同伙甩掉了。”
“胡说!”惠子高声抗议,“谁给甩了啊!”
北尾老师笑了:“哦,是吗?那对不起啊。这家伙已经跟不良团伙脱离了关系,现在正独来独往,清高得很呢。”
“北尾老师平时是这个样子的吗?”真理子在凉子的耳边嘀咕。
“跟平时不太一样。”
凉子心想,在将胜木惠子当作问题学生面对时,北尾老师或许会露出另一张面孔。不过现在他似乎很开心。
“那时是各自去向不同吧。大出的事估计也是原因之一,对此她多少有点自己的想法。所以,如今的她跟藤野、仓田你们以前熟知并觉得讨厌的胜木惠子不太一样了。”
被人当面这样数落,虽然有点气鼓鼓的,但毕竟没有发飆,也没有逃跑,如此老实的胜木惠子确实令人惊讶。
“怎么样?能将就着用吗?如果她派不上一点用场,还要拖大家的后腿的话,就跟我说一声。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负责回收。”
惠子脸红了:“我是垃圾吗?”
“是啊,曾经是垃圾吧。”
“北尾老师。”野田健一上前一步。
“嗯?哦,是你啊。”看着野田健一时,北尾老师眯起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一点。
“嗯,是我。发现柏木的就是我。”
“是啊。”北尾老师抿紧了嘴唇,“当时一定很难受吧,所以你会来帮助藤野,对吧?”
健一点了点头:“可是,老师,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和藤野一起组成团队。就靠我们这么几个人,恐怕成不了藤野理想中的团队。”
凉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冒出冷汗。此时此刻根本没必要说这样的话嘛。这家伙老实过头了。
“哦。”北尾老师看着凉子,凉子避开了他的视线。自开始上学以来,凉子从未避开过老师的视线。
“那又怎么样?”北尾老师催健一说下去。
“我想,虽然不知能否与胜木成为同伴,但如果胜木对大出的事情有很多想法,不妨说来听听。这也是调査所需要的,对吧,藤野?”
凉子愣愣地看着野田健一的脸,表情又像生气,又像感谢。
“是、是啊。”比起健一,凉子的声音倒显得更傻。
“是这样啊。好吧,反正今天就把胜木交给你们了。我就在外边,有事招呼一声。”说完推了一把惠子,“哗啦啦”地拉上移门,北尾老师的身影就消失了。
尴尬的沉默降临。
惠子和凉子两人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和距离。到底该怎样打破沉闷,凉子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哪个学校都是这样。可即使不良学生总会聚在一起,也不会仅仅形成一个团伙。在凉子的年级里,大出他们自然是坏到极点的一伙,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坏男生组成的团伙。
女生的情况也一样。如“群雄割据”一般,总会有几伙人在学校里招摇过市。不过和总在学校里闹腾的男生不同,城东三中的女生不良团伙一般会在校外寻找剌激。
凉子的母亲邦子曾经说过,这是一种区域性的风气。住在平民区的女孩比较早熟,往往会将目光投向比自己年龄大的男人。
她们的越轨行为一般倾向于徘徊深夜街头、短期离家出走,以及不正当的异性交往,其中包括援助交际等几近卖春的勾当。
凉子这届学生中,女生间常见的阴损欺凌或孤立某人的行为往往不是源自无视校规制度的问题女生,而是零星发生在普通学生之间。谁也无法摆脱这样的环境,比如一年级时,真理子就曾不幸成为受排斥的对象,对此凉子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所幸这一状况并未恶化。
不过,早就不是“普通女生”的胜木惠子不属于此类。
说来像是在讽刺,但事实就是如此。因此在凉子眼中,惠子她们这种有着明显越轨行为的团伙与自己毫不相干,好比不同种类的鱼儿生活在不同的水域。
因此,即使北尾老师说“以前尽给人添麻烦”,凉子也没有感到过多少麻烦,反正也没什么交集。要说有关系,也有那么一点。如果她们闹得太过分,学校的声誉会受损,自己也会间接地受到负面影响。还有,如果她们的妆化得太浓,教室里的气味会很难闻。
“藤野,”胜木惠子喊道,两腿交叉站立,肩膀左高右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这么几个人,没想到你朋友这么少。”
她虽然站相糟糕,但脸上并没有恶意的嘲笑,眼里也不见蔑视的目光。凉子认为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罢了。
以前凉子见过很多次惠子浓妆艳抹过的脸,今天倒是比较接近本色。也许是被北尾老师教训过了吧:把脸洗干净了再来!
眉毛没有了,是剃掉的;眼睛比较小,单眼皮;鼻梁笔挺,挺好看;嘴唇很薄;脸部轮廓分明,正是真理子向往的精致小脸;发型是较随意的短发,发尖好像烫过;脖子往下呈现出漂亮的曲线。
真理子抓住了凉子的胳膊,凉子轻轻抚摸她的手背,仰视惠子道:“是啊,我自己也感到惊讶啊。”
她也为自己竟会这么回答而感到惊讶。
惠子抿嘴一笑,向前跨上三大步,就近拉出一把椅子,撩起拖地长裙,坐了下来。随即她理所当然似的跷起了二郎腿,脚上的鞋子总是不好好穿,后跟处已经踩瘪了。
“听北尾说,你不去教育委员会投诉高木,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才使学校同意你搞‘调査活动’,是这样的吧?”
成功谈成这桩交易要多亏凉子的母亲邦子,大致情况确实如惠子所说的那样。凉子看着惠子的眼睛‘点了点头:“嗯,是啊。”
惠子接了一句:“够阴的。”话虽凶狠,听上去倒并无责难之意,“高木那一巴掌,代价可真高。”
“我很痛的。这么干才能扯平嘛。”
仔细端详了一会凉子的脸,惠子显出稍稍有些泄气的神情。
“让我到这里来,完全是北尾的自作主张。自说自话一大通,都是些老爷子的唠叨,无聊。”
这自然不是学生谈论老师时该说的话,太没礼貌了,但也没什么恶意或敌意,就像酒吧老板娘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谈论老主顾似的。凉子觉得这番比喻挺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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