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1:事件
“如果是自杀,怎么会没有遗书?”
邦子也有点犯糊涂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原本不想发言,可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竟也有点跃跃欲试。要插一脚吗?毕竟自己也有想说的话……
这时,那个沉稳的声音又响起了。是田岛房江的父亲。
“各位,请一个个按顺序发言。“他通过麦克风向大家呼吁道。
会场里人头攒动,像极了一群在做布朗运动的微小粒子,还仿佛有无数视线正不规则地四处散射。他猛地站起身,将整个会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脸上露出了前所未见的严厉神色,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威严一一谁要是再胡乱说话,就别怪他不客气。
会场里终于又开始恢复平静了。田岛房江的父亲颇为满意地环视四周后,再次转身面向教师们。
“关于我刚才的提问,我认为已经得到了详尽的回答。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高木老师。”
“在。”年级主任有点紧张。
“对柏木施暴的那三人,后来向他道歉了吗?譬如通过电话,或亲自上门道歉。”
高木老师摇了摇头:“结果还是没有道歉。”
“柏木曾和老师们隔着房门交谈过,对吧?那么,他和同班同学间有没有过类似的交谈呢?”
“没有同学去过他家。”
“那么,班主任老师是否曾呼吁同学们去看望他呢?”
高木老师首次显出踌躇的神态。
“森内老师并未向我提及,她是否曾动员过同班同学。”
“您不清楚是吗?”
“是的,我会去确认。”
“那么您自己以及校长先生,也没想到过这个方法吗?”
校长与高木老师对视一眼,随即同时垂下眼睛。恢复镇定后,校长再次凑到麦克风旁,田岛房江的父亲却抢在他之前,向会场中的家长们发问:“刚才,有位柏木一年级时的同班同学的母亲发过言。请问,还有哪位家长的孩子曾与柏木比较亲近,或具有一定程度的朋友关系呢?”
会场里鸦雀无声。刚才那群情激奋的场面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带上了几分尴尬的氛围。
看来,谁都不为柏木卓也担心,也不关心他在做什么。更没有哪位同学会照顾柏木的心情,约他一起上学。就连这些孩子的父母们也是如此。
过了一分钟左右,田岛房江的父亲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返还麦克风,重新坐定。大家感到仿佛翻过了一座大山、克服了一个难题般如释重负。邦子也是如此。不知不觉中,原本饱受责难,差点被逼入死角的校方,开始得到大家的理解了。
然而,现在放心显然为时过早。
“大出他们有不在场证明吗?”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直截了当的提问令全体家长脊背一凉。如果将刚才校方和家长间的唇枪舌剑比作网球比赛中的近网拉锯,那么现在的提问简直是往球场里扔球拍的犯规行为。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津崎校长反问道,额头冒出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位于会场中央的提问者仍然坐着:“就是不在场证明。柏木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四日的半夜。当时大出他们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你们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要问这个……”
“大出他们将柏木叫到学校并推下屋顶,不是没有可能吧?偷出钥匙跑到屋顶上的事他们绝对干得出来。警察调查过他们吗?”
津崎校长没有掏出手绢,直接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
“对不起,正如我刚才的说明,无法证明柏木的死与他人相关。
因此我无法答复您的问题。”
“难道不觉得可疑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冒了出来,如同当头一棒,“不将凶手绳之以法.我们就不能放心地让孩子来上学。说实话,这样的家长会本该有警察出席。不通报警方的调查进展,这场会议就毫无意义。”
低低的赞同声此起彼伏。校长字斟句酌为自己披上的龟壳般的屏障障就此土崩瓦解,一切都已暴露无遗。“大出”这个名字也被家长们颇频提起。
“柏木是否被人杀害,这一点尚无定论。”高木老师上前说道,从表情看,她已忍无可忍,“刚才的发言极易导致对大出的误解。请不要随便使用‘凶手’一词。”
刚才的那名女性又说了句什么,由于声音变了调,邦子没能听清。包庇学生,隐瞒事实。身边的家长又随之骚动起来。
发言者终于站起身,双手扯着麦克风的连线在空中胡乱挥舞,还使劲摇着头,说道:“我来告诉你,我们家孩子一年级时被大出俊次打过,还被他从楼梯上踢下,造成腿部骨折!老师们可别装不知情。当时我要去告他,可你们说事关学校声誉,求我别告。就是因为你们没管教好这种流氓学生,才酿成了杀人惨祸!”
场内一片哗然,家长们都沸腾了。言语的纸屑裹挟着情绪的灰尘,将会场搅和得乌烟瘴气。
“真有这回事吗?”
“快讲讲清楚!”
“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学校到底隐瞒了什么?”
有些家长甚至站起身准备冲上前去,仍在座位上的家长们也班明显做好了随时起身的准备。
“对不起。”那个曾在中途递送麦克风的男老师走向前方,挤到校长和年级主任之间,凑近立杆式麦克风。“我叫楠山,负责二年级的社会课程。我了解柏木和与他发生冲突的那三名学生。那天发现柏木后,我一直都在现场。我看到过柏木的遗体。”
津崎校长想去阻止他,他却嫌麻烦似的将校长推开,激烈抗辩道:“有什么关系呢?根本没必要隐瞒!”说着,他又凑到了麦克风跟前。
家长被他提起了兴趣,不再胡乱发言,会场重归平静。楠山老师或许从中获得了自信,将会场扫视一遍后,继续说道:“我亲眼所见,柏木的身体上并无遭受暴力留下的痕迹,脸上的神情也很安详,实在不像是被人推下来的。而且……”
没事的,校长,让我说出来吧。楠山老师的心底或许正如此祈求着。他撑开胳膊肘,仿佛在跟校长较劲。校长见状,只得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
“我们也从柏木的父亲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他说柏木在拒绝来校之前,精神状态就很不稳定。他担心长此以往,柏木会不会自杀。也就是说,柏木的父亲确信他是自杀的。他也对警察说过类似的话。”
整个会场刹那间冷却下来,就像脚底的塞子被人拔去,先前白热化的气氛都从漏洞泄走了似的。
“确实,我们没有发现遗书。但不写遗书自杀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从屋顶上跳楼而死本就是一种突发行为。”
会场里静悄悄的。仿佛忍受不了这种寂静,之前那位女性发言者突然用刺耳的尖声说道:“可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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