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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1:事件

作者:[日]宫部美雪 时间:2023-01-02 14:44:12 标签:[日]宫部美雪 宫部美雪

  他的心中立刻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卓也又不舒服了?”

  不用等母亲回答,只要看她的脸就能明白,自己不幸一语中的。

  “他今天下午早退回家,说突然觉得头晕,胸口闷得慌。”

  “去医院了吗?”

  “没有,只有上午才能看门诊。而且他说睡一会儿就会好的。”说着,母亲将目光投向了卓也的房间,房门紧闭着。

  “发烧了吗?”

  “有点低烧。”

  “感冒了吧?”宏之“噗通”一声扔下书包,坐在母亲斜对面的椅子上,“还是别大惊小怪了。”

  “头晕可是很可怕的,跟六月份叫救护车送医院那次的情况一模一样。”母亲已然成了惊弓之鸟,六月的那起事故成了一场至今尚未结束的噩梦,“明天我想带他去大学附属医院。再做一次脑电图或者心电图,彻底检查一下比较好,对吧?”

  明天。宏之一时语塞。但母亲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变化。

  “对哦,明天有你的升学面谈。”

  宏之将目光落在餐桌上的《家庭医学》上,摊开的那一页是标示大脑各部分名称的图解。

  “跟老师商量一下,换个日子吧?你那里也不是非明天不可。”

  刹那间,宏之心中心中有根绷紧的心弦颤动了一下。仅仅是一刹那,却已无法挽回。

  你那里。就是这个字眼出了问题。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那里”是哪里?连我的名字都不会叫了?

  宏之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提起书包:“算了吧,我那里总是这样的。—点关系也没有。”每句话都带着刺,就是为了让母亲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宏之……”

  宏之朝自己房间走去。母亲的声音一直追着他,直到走廊尽头。

  “对不起。别生气啊,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母亲的话里也有刺。并非单纯的道歉,而是包含着责备。

  太窝火了,简直受不了。宏之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想狂奔出门,想毁坏物品,想大喊大叫。他坐到书桌前,打开参考书和笔记本,却什么都看不进去,脑子里一团糟,根本无法思考。

  去洗把脸吧。想到这里,他踏出房门,走向卫生间。

  拉开卫生间的移门,他看到卓也穿着睡衣站在里头。洗脸池上方的镜子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注意到哥哥进来了,卓也转过脸来。

  他脚上什么也没穿,脚背上的皮肤白得瘆人,双肩耷拉着,睡衣显得肥大臃肿。

  “身体不舒服吗?”宏之挡在门口,问道,“妈妈很担心你,说要带你去医院彻底检查。若不早点治好,一直不去上学,可是要留级的。”

  弟弟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又照了照镜子,用手指擦了擦眼角,一言不发地想从哥哥的腋下钻过去。

  此时不该出口的话伴随长期压抑的心绪,像上足发条的玩具似的蹦了出来。简直是中了邪,连宏之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触发的,也许只能归咎于一时冲动吧。

  说出来了。用的是极不经意的口吻,仿佛连自己都把那句话当成了耳旁风。明明只要说一句“哥哥我也很担心你”之类的话。要真是这样该多好。

  但他心里憋着一团火,如今更是怒火中烧。拧紧的发条便一下子崩开了。

  “我说,你其实没病吧。是不想上学故意装病,对吧?”

  盥洗室的门很窄,两人并排挤在一起。卓也的个头还不到哥哥的肩膀,听到这番话,他搭在移门上的手停了下来,全身僵直,仅仅扭动脖子,转过脸来。

  投向宏之的目光是如此冰冷,叫人不禁打起寒战。宏之有些胆怯了。

  “怎、怎么了?”他反击般地说道,卓也还是怔怔地盯着哥哥。“你干吗摆出这副样子?既然这么不服气,就别装病早退啊。”

  卓也仍然一言不发。宏之觉得自己的膝盖在发抖。

  我要和弟弟吵架了。我不能这么做。不是早就决定了吗?所以我从不和弟弟吵架。因为他身体不好,我必须保护他。

  可这种眼神是怎么回事?弟弟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的哥哥?

  “就因为你总说自己有病,我才遭了那么多罪。你知道吗?”

  弟弟总是把“病”这个词挂在嘴边,这本身就有问题。

  况且宏之的不满的不满不仅限于此。因为这“病”分明只是一种借口。

  卓也的眼神稍稍缓和,随后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容。

  宏之心中本就脆弱不堪的平衡瞬间坍塌。

  “你这算什么表情?”声调高得离谱。宏之上前一步,将卓也逼到墙角。“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卓也笑得更肆无忌惮了。那绝对是幸灾乐祸的嘲笑。他在嘲笑怒不可遏、做出如他所想的可笑反应的哥哥。

  这家伙果然在故意装病。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病秧子,只是想让我们围着他转。

  宏之终于明白了。但他并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反而像是一面长久以来横亘眼前的墙壁轰然倒塌,陡然射入的阳光使他头晕目眩,气血冲顶。

  在之后的极短时间里,自己挥舞拳头,卓也惨叫连连。宏之脑袋里只留下这样毫无真实感的模糊影像。

  唯一清晰的,只有母亲的叫喊。为了将自已从卓也身边拉开,母亲又打又拽。事后宏之发现,母亲在自己脸上留下了指甲印。

  “你这是做什么?你可是哥哥啊。”母亲又哭又闹,表情和声音全都走了样。

  宏之和母亲都发了狂,卓也却依然无动于衷。他明明挨了揍,脸颊浮肿,嘴唇流血,倒还能泰然自若,装出悲伤害怕的模样求助于母亲。而在这份伪装之下,他的另一张脸仍在冷冷地笑着。

  卓也的冷酷无情,宏之全看在眼里。

  哥哥,没用的。输的还是你。我赢了。

  宏之恍然大悟。他看到了真相,一个他长久以来视而不见的丑陋真相。

  这就是这家伙的本来面目。

  ·

  念经声中,吊丧者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前去上香。

  柏木宏之坐在萎靡不振的父母身旁,注视着弟弟的遗像。

  有生以来第一次责问弟弟、殴打弟弟。普通家庭中常见的兄弟打架,在柏木家一直是被禁止的。而这样的家庭关系被他打破了。

  “动用暴力欺侮弱者是卑劣的行为。”

  那天晚上,父亲打了他。对宏之而言,这是第一次。并非教育目的,而是纯粹的责罚。

  那时无论体格还是力气,他都不输父亲分毫。想反击其实轻而易举,甚至完全有可能将父亲打翻在地。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害怕。

  无论发狂反击,还是高声呼吁自己的主张,都只会让自己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根本无济于事。

  宏之懂得如何克制自己。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紧闭自己的心门,将父亲颠扑不破的说教当作耳边风:居然殴打身体病弱的弟弟,你到底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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