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邸事件
但是,谁会去伪造这种事实?为什么有必要这么做?
这幢府邸目前是与外界隔离的。
到这时候,孝史才确认了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如果这里发生了杀人事件,那么凶手就在这幢府邸里。
是家人。孝史开始怀疑,这一家人当中有人对大将下手。正因如此,贵之才会急着清除现场。他是不是为了包庇某人,才要掩饰大将是死于他杀一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说,孝史啊,」千惠弯着腰喊孝史,「我不会害你的,请你回房间吧!」
孝史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大将现在在哪里?」
「孝史……」
「我或许可以代替舅舅帮上忙。是在这一层楼吗?」
千惠拿着抹布,表情有点为难。「已经移到隔壁的寝室去了。」
孝史立刻转身走向隔壁的门。门却突然打开,阿蕗从里面走出来。线香的味道跟着她一起飘出来。
「孝史,」阿蕗的脸色比千惠严厉得多。「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在府邸里乱跑吗?」
「蒲生大将在这里吗?」
即使他开口问了,阿蕗也只是一味瞪着孝史。但是,她的脸蛋实在太可爱了,完全没有胁迫性。而且,孝史正为别的事情激动不已。
「已经点了线香了啊。这也是贵之少爷吩咐的吗?」
「不行吗?」阿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让老爷安息……」
「我进去一下。」
孝史推开阿蕗,把门打开。因为一下子开得很大,里面的两个人惊讶地回头往这边看。
是葛城医生和贵之。两个人面对面,中间隔着大大的床,蒲生宪之就躺在上面。贵之坐在椅子上,葛城医生则站在靠近蒲生宪之头部的地方,手上拿着白色手帕之类的布。看来他刚掀起盖在蒲生宪之脸上的布,在瞻仰遗体。
床边的兽足桌上点着线香。线香已经烧了一半以上。一道轻烟冉冉升起。蒲生宪之的双手交叠放在薄被上,像蜡一样白。
「你来做什么!」贵之气得变了脸色,站起来,「太没礼貌了!」
「我事先请示过小姐了。」孝史顶回去。「你已经叫人收拾书房了?」
贵之别过脸,坐回椅子上。「这与你无关。」
「是和我无关啊!但是,我觉得这样是不妥当的。或许今非昔比,但蒲生大将——大将大人曾经是陆军的重要人物吧?这样的人自杀了,就算情况再怎么紧急,这样草率处理真的好吗?要是事后遭到调查,你打算怎么办?」
贵之又想站起来反驳,却被葛城医生制止了。
「你先冷静一点。这是怎么回事啊,贵之?」
「医生——」
医生将拿在手中的白布轻轻地盖回蒲生宪之脸上,双手合十行礼,然后面向贵之。「的确,这位年轻人的态度多少有点无礼。但他刚才所说的话却没有错。大人往生的那个房间,如果可以的话,我本来是希望你可以让我看到原貌的。」
「就是因为不能让您看见啊!医生。」孝史以不容反驳的语气指责,下意识地喘气。葛城医生似乎吓了一跳,抬头看孝史,贵之的脸都僵了。
「就是因为不能让您看见,」孝史重复一递,「如果看到现场,您会发现,就自杀而言,现场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没说错吧,贵之少爷。」
贵之以拒绝回答的态度,强硬地转移视线,不看医生也不看孝史。
「是这样吗?贵之?大将大人的自杀有可疑之处吗?」
「有的。贵之少爷,枪在哪里?」
贵之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好像正在挑一个眼睛看不见的重担,颈部的青筋都浮现了。
「听到枪声,我们跑到大将房间的时候,现场不见枪的踪影了。当时,我以为枪可能被压在大将身体之下。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移动了大将的遗体之后,还是没找到枪。对不对?贵之少爷?」
所以贵之才会慌张地翻动大将书桌的抽屉。孝史满脑子都是贵之藏起了遗书这个历史上的事实,所以一直以为贵之所找的如果不是遗书,就是类似的文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贵之找的是枪。枪不在现场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想法令贵之非常害怕,几乎半疯狂地拼命寻找。他心里必然想着:没有、没有!在哪里?是不是在什么巧合之下掉到哪里去了?绝对有的,不可能没有的。
贵之握紧双手,头颈的青筋更加明显。他闭上眼睛,然后肩膀突然无力地垂落,整个人都垮了下来。青筋消失,他变得好虚弱。
「一点也没错。」贵之以沙哑的声音回答。
葛城医生茫然地望着贵之。过了一会儿才举起手来,抚摸着脸颊,像是要寻求解答一样,看着盖着白布的大将。当然,蒲生大将并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蒲生大将是遭人杀害的。」孝史大声地说。为了让自己面对这个难解的事实,有必要大声宣言。
「这是杀人事件。」
5
在葛城医生的提议下,蒲生邸内的所有人都集合在起居室。
孝史就不用说了,这次连阿蕗和千惠也没有被排除在外,没有到场的就只有平田一个。这也是遵照葛城医生的意见。根据这位活力十足的医生的主张,大家都应该面对面来谈谈。
自从孝史把事情说出来之后,贵之就像失了魂一样,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把指挥权交给葛城医生。现在他也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侧脸看起来十分疲惫,却也显得稍稍松了口气。孝史心想,最感谢葛城医生待在这里的人,或许是贵之。
鞠惠和嘉隆以为是晚餐准备好了才被叫下来的。一进起居室,鞠惠便不满地噘起嘴巴:「什么嘛!根本什么都没弄好。」然后,气呼呼地对着站在通往厨房的门前,互相保护般靠在一起的阿蕗和千惠高声叫骂。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偷什么懒!刚才我吩咐要你们端茶上来,过了半天连个影子也没有。你们以为是托谁的福,才能待在这里的!」
珠子早来一步,坐在贵之身边。她看也不看鞠惠便说:「不管是托谁的福,反正绝对不会是你,鞠惠。」
连待在阿蕗她们身旁的孝史,几乎都可以听到鞠惠气得咬牙的声音。
「叫我妈!要说几次你才懂!」
珠子故作轻佻地耸了耸肩,然后朝着她哥哥微笑,但是贵之低着头没有反应,于是她便捕捉到孝史的视线,对着孝史笑。
那并不是一个开朗的微笑。珠子似乎感觉到某种凶兆。她并不是鞠惠所以为的那种「蠢女孩」。
「好了好了,坐嘛。」
蒲生嘉隆打圆场,轻轻拍了拍鞠惠的肩头,两人并排坐在壁炉边有扶手的椅子上。
孝史有点惊讶,因为嘉隆身上竟然穿着类似工作服的上衣,长裤和刚才所看到的颜色相同,所以应该不是换了衣服,而是罩在原来的衣服上,但看起来还是相当古怪。
这时候,葛城医生对嘉隆说:「你又在画画了啊?」
哦,原来如此,是画画时穿的工作服。孝史这才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颜料。
嘉隆露出笑脸:「是啊!我又有了新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