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只要查出身分,迟早会发现御厨和羽田的关联。查到羽田,就能直接连结到与羽田光昭亲近的早川多惠。
「羽田先生大概是说,御厨的遗体他亲手处理掉,藏在某地方,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所以你可以放心。不是沉入海里,或弃尸在某处这样模糊的说法,他应该只对你一个人坦白,告诉你尸体葬在某个你可以放心的地方。」
老妇人闭上眼,缩起身子。她紧抓住儿子的手。
「上次坂本在场的时候,我应该问出这些的,应该亲眼确认的。」
之所以没那么做,纯粹是我想要结束这件事。我觉得就算不管御厨这个人,也可以结束了。
「羽田先生和御厨那么亲近,把他邀到无人之处,下手杀他,到这里都能一个人完成吧。但尸体很难处理,光搬运就是件大工程,要掩埋也非常辛苦。那必须是熟悉的土地,不必大费周章,便可藏尸的地点。羽田先生是不是一开始就准备好这样一个地点?」
妈——早川良夫挨近母亲,「真的像这个人说的吗?妈,你真的知道吗?」
「对不起,良夫。」
这家店不行了,老妇人哭泣。
「都怪我太傻。」
「没错,妈太傻。」儿子的眼眶通红。「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跟羽田叔叔来往?那个叔叔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才不想抛弃阿光啊!就因为大家都说阿光不是好东西。」
「早川先生,」我向良夫解释:「令堂跟公车劫持事件没关系,当然和杀人也毫无关联,她只是听从羽田光昭的请求而已。她甚至不知道羽田光昭是不是认真的。」
「你在说什么?」
早川良夫语带责怪,我振奋地回答:
「我的意思是,令堂没做任何必须受罚的事。身世孤寂的青梅竹马说出一个破天荒的计划,而她只是温柔地搭腔聆听而已。」
「可是,把钱寄给你们的是我妈啊!」
「那也只是照着阿光的遗言去做而已。没想到他真的犯下公车劫持事件,然后自杀。接着,令堂这才知道阿光的遗言——我想多少补偿一下在事件中蒙受麻烦的人,请替我送钱给他们。得知这番遗言是发自真心的,所以照着他的请托做罢了。那笔钱是羽田光昭的财产,不是来历可疑的钱,是他的积蓄。」
早川良夫颤抖的手用力抱紧母亲的肩膀。
「你也不晓得御厨的遗体在哪里。是我査到,向你询问,然后我自行去确定。当成这样就好。你对于阿光杀害御厨一事半信半疑。阿光这人老爱把话说得天花乱坠,你总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而且你很害怕,不想去确定。就当成这样吧。」
我不会让这家店受到影响——我说。「我保证。」
早川多惠甩开儿子的手,抓住旁边的拐杖。
「应该是墓地。」她挣扎着想站起。「是一座叫照心寺的寺院墓地。阿光家人的墓就在那里。」
「地点在哪里?」
「之前我带你们去过家庭餐厅吧?从那条路继续北上,越过一座丘陵,就在另一边。我带你过去。」她双手抓住拐杖望着我。「这一带的人从以前就习惯盖很大的墓,用来放骨灰坛的石室也很大,非常大。」
我用力点头。「我知道了,所以不用带路。」
「我去。」早川良夫自告奋勇。
「早川先生也不行。请陪在母亲身边,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咬上来似地反驳:「不,那墓区非常大,你也没有在夜里上山的经验吧?你找不到的,我带路。」
接着,他忽然垮下肩膀,回望哭成泪人的母亲。「可以吧,妈?」
「——对不起。」
早川良夫像个倔强的孩子般笑道:
「真是的,就是不听我的话,才会变成这样。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可是,早川女士——」
我的担忧被看透。早川多惠放回拐杖,坚强地保证:
「我没事,绝不会动什么傻念头。我会在这里等着。」
我定定注视她的双眼。
「那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令公子。我们开车过来的。」
早川良夫从柜台底下取出大型手电筒。
「走吧。」
我们一起跑向停车场。老板从驾驶座猛地直起身子,早川良夫吓一跳。我急忙介绍:「这个人是我朋友,跟事件没关系。」
早川良夫点点头,坐上副驾驶座,老板瞪大眼。「这位是?」
「我是汽车导航,不用介意我。」早川良夫回答。
「这样啊。那我是这辆车的自动驾驶装置,不用介意我。」
当地人的话确实该听。从那间家庭餐厅开进旁边的路,一上坡后,四下就落入一片漆黑。杂木林中,有条宽度勉强可供两车交会的路。路灯稀疏,光线也很微弱。没有半个号志,处处竖立着反射镜和路标,但得靠近才看得见。
「那边右转。」
早川良夫明确下达指示,望着前方说:「你上个月也来过吧?」
「是的,来见令堂。」
「听说有客人来找我妈,样子有些不太寻常。」
是加奈。
「我一直很担心,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自言自语般低喃。
「九月发生事件的时候,报上有歹徒的肖像画。我一看到,就认出那是羽田叔叔。」
路况非常糟,破宾士顚簸得相当厉害。
「可是,妈却否认。」
「你见过羽田先生?」
「他来我们家时,我至少会打声招呼。他以前似乎帮助过我们家。」
是阿光靠三寸不烂之舌保住那家店的事。
「在当地,几乎没有人认得羽田叔叔。大概只有我们家的人知道他吧。」
「这样啊……」
「妈很生气,坚称歹徒不是阿光,名字又不一样,反倒让我更在意。」
但是也不能怎么样,他继续道。「我妈很顽固,从以前就是。她口风很牢,一旦决定做什么,就会坚持到底。」
车头灯中浮现「照心寺」三个字,是白底看板上清楚的黑字。
「墓地入口在更前面,停在这里较妥当。」
在我制止之前,老板也下车。「我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一个人看车子。」
拿着大型手电筒的早川良夫领头,我们踏入深夜的墓地。那的确是一片广阔的墓园。路面没有铺水泥或柏油,高低差剧烈。下雨可能会滑倒的地方铺了木板,处处杂草丛生。
「每座墓都好大。」
老板不禁感叹。每一处墓所随便都有三坪以上的面积,各别以石墙围绕,里面聚集复数墓碑。
「我爸的墓也在这里。」早川良夫踩着笃定的步伐,在黑暗中前进。「将亲近的家属的墓地放在同一区,是这个地方的习惯。可是,只有羽田叔叔的家……」
毕竟是那样过世的——他压低声音。
「从羽田一族的墓地被赶出来,位在角落。」
只有阿光的父母和哥哥三个人。
「我妈一到彼岸节【注:彼岸是春分及秋分的前后七天,日本人会在这个时期扫墓】,都一定会来扫墓。可能是羽田叔叔拜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