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要是有钱就好了。只是漫然这么想,坂本也不会被迷惑吧。然而,尝到突如其来的美梦滋味,他的心灵防御变得脆弱。
「杉村先生,我……」
「嗯。」
「甚至去邀齐木先生。」
「他是谁?」
「清洁公司的上司,他一直很照顾我。」
是在坂本蒙上窃盗嫌疑时,为他讲话的人。
「我游说齐木先生,强调这是很棒的生意,绝对会赚。他笑了。我继续说服,他的表情愈来愈困扰。」
坂本半是哭半是笑。他在嘲笑自己。
「公司的人说,拿到奖励金最快的方法,就是找认识的人加入。只要邀朋友加入会员就能分红。」
所以我还找上齐木先生——
「我居然想骗那么好的人。」
「你并没有骗人的意图。」
「我就是想骗他!」
在公车里激动不已,抓着手机哭喊的坂本,肯定让人质惊惧不已,也许警方会决定攻坚。我努力挤出温柔的声音。
「坂本,投降吧。」不可以死,我劝道。「你打算一死了之,对吧?」
没有回答。
「不可以的。不可以一死了之。这样做,才是重蹈羽田光昭的覆辙。你不是说,暮木老爷爷做错了吗?」
坂本颤抖的细语传来:「我完了。」
「胡扯,还是能重来的。不管身陷何种深渊,人生都能重来。」
我想起足立则生,想起他雀跃的简讯文字:国中生的派报同事,建议我可以买拉炮去参加派对。
「大家都在担心你。不只是我们,你的家人也在等你回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警方吧。遗体找到了,警方会査出御厨的真实身分。」
坂本语带哭声。
「对不起。」
他在道歉。
「都怪我,把一切都搞砸。我会害大家被抓。」
「那可不一定,我们只是没说出收到赔偿金的事。」
「迫田老奶奶的钱会被没收吧。」
「我们一起支援她吧。」我提议。「人质伙伴交给我决定该怎么做。因为大家都想救你。因为比起钱,你的性命更重要。」
「居然为我这种人……」
「我们是伙伴啊。」
对不起,我说。
「你一直独自默默承担,我应该更早注意到宫间公司的事。」
「可是,那是我自己的责任……」
「你还年轻,还是个人生菜鸟啊。你涉世未深,总会有掉进陷阱的时候。」
老板蹲在石室前,「嗯、嗯」地点着头。
「芽衣在哭。」这话也许很卑鄙。「不可以再害她继续哭下去。」
好——电话另一头应道。
「我要挂电话了。你立刻联络山藤警部,大家都在海风警署。」
「他们在这里。」坂本回答。「刚才到公车旁边来了。」
「这样啊……」
「她说『小启,不可以』。她哭着叫我下车。」
「芽衣说的没错。你能做到吧?」
他好像又应一声「是」。我放下手机。坂本先挂断了。
「要在这里等吗?」
早川良夫问,脸色冻得苍白。
「为了维持现场,我们得待在这里吗?」
「至少回车上吧,我也想听新闻。」
三人折返来时路。穿越黑夜深渊,回到破宾士上。
「我妈会被警方逼供吗?」
「我会好好解释,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
老板发动引擎,打开暖气。三人的身子还没暖和,广播就传来坂本投降的消息。
他和人质都平安无事。
13
我的圣诞节与新年过得寂静且寂寞。
我并不清闲,几乎天天前往海风警署报到做笔录,也和县警的几位调査官再去一次找到御厨遗体的地点。
我在海风警署经常碰到坂本以外的人质伙伴。这应该是刻意安排的,警方传唤我们的时间巧妙地错开,所以我们是在走廊和大厅擦身而过。不过,等待彼此的笔录结束,在警署外谈话,并不会受到责怪。我们交出手机里的简讯纪录后,手机未被没收,因此也可自由联络。
最先被解放的是园田瑛子。她把一切都交给我处理,甚至没亲眼看到「赔偿金」,所以是妥当的处置吧。接着是田中雄一郎和柴野司机,两人的侦讯在年内结束。人质中拖到过完年还继续被找去的,有我、前野和迫田母女。
我和早川母女一次也没碰上。早川多惠的讯问,在她居住的地方进行。因为她行走不便,警方贴心地这么安排,却害她暴露在街坊邻居好奇的眼光下。虽然怎么做都为难,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我插口的份。
「光是没被扣留在警署,就该感激涕零。」
早川良夫这么说。他很小心,绝不会直接联络我,而是以留讯息给「睡莲」老板的方式,向我报告近况。我也尽量透过老板,通知他大伙的状况。
山藤警部对我们的态度有些不同。不是变得凶狠,也没大小声,应该说是变得冷漠了吧。
「警部内心不大痛快吧。」前野小妹评论。「因为我们隐瞒重要的事。」
而现在已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除了极少一部分以外),因此我对警方知无不言。我有时会打听坂本的状况,但警方不肯告诉我具体详情。
那天晚上,新闻报导坂本投降时,我联络岳父。我拜托他在当天那个时刻受理我的辞呈,岳父没有询问理由。
——好,我会这么做。
——谢谢您。事情演变成这样,我真的很抱歉。
不知第几次的侦讯时,我提起辞职的事,山藤警部露出极为真实的惊讶神色。
「啊,所以这次广报课的人才没有来。」
「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
「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我以为你应该是第一个会有律师赶来的人。」
这次事件中,带律师来的只有田中,据说是当地商会介绍的。不过,律师不需要奋战。实际上,我们人质并未参与犯罪行为,只是以被害者身分接受出于加害者意愿支付的赔偿金。加害人死亡,所以我们好奇赔偿金是谁寄的,主动进行调査,只是这样而已。依收下的金额,可能需要申报赠与税或临时收入,不过也仅止于此。那笔钱如果是「暮木老人」在劫持公车时向客运公司恐吓取得的,而我们明知道却仍收下,就是不折不扣的犯罪,但事实并非如此。
早川多惠不是羽田光昭的共犯。她听说他的「赎罪」及劫持公车的计划,但没协助执行。她曾一度陪伴羽田光昭参加日商新天地协会的自救会,然后在羽田光昭死后,照着他的请托,把寄放在她那里的钱寄出去。她做的事只有这样。早川多惠不知道羽田光昭是不是真的要劫持公车,哪能算是共犯呢?
如果老妇人不是共犯,那么隐瞒有她这个人的我们,也不算是包庇罪犯。关于怎么发现「御厨尚宪」的尸体,我坚持主张「只是直觉蒙中」。我一心只想让坂本尽快投降,即使通报不知原委、辖区也不同的畑中前原地区警察,也只会平白浪费时间。我认为亲自去确定比较快。会想到羽田家的墓地,真的只是直觉,如果猜错,我也没有其他备案。况且,是否真的有御厨这个人?他是否真的死了?我们没有确证,我们手中只有早川多惠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