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美和子打心底羞愧般捣住脸。
「然而,下班回家后,发现招领单时,我突然感到害怕,怕得不得了。」
但是,她仍前去领包裹,看到包得严严实实的五百万圆。
「除了钱,还有我让母亲带在身上,也就是当时母亲交给那个人的信。」
这是不动如山的「铁证」。
柴野司机顿时沉默。
「托运单呢?」我僵硬地问。「你有没有保留?」
「我丢掉了。」
包装也丢掉,只留下钱。
「我决定当成上天的礼物。」
——这也是种缘分。
「我决定想成是神明怜悯母亲,赐给她的恩惠。」
然而,我们这些人质却吵起来,开始调査钱的出处,并且联络她。迫田美和子会恐惧不已,设法远离我们,也是难怪。
「很抱歉。」
我没多想,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美和子应道,话声恢复刚见面时的细微。
「世上没这么好的事,神明也不可能逐个同情像家母那样渺小无知的老好人。」
这一点我也明白——美和子的眼神干涸。
「要是大家把这件事告诉警方,家母也不可能逃过追究。默默收钱被发现,家母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美和子继续道。「所以,今天我才会上门拜访。」
抱歉,柴野司机出声。
「査得出暮木先生的真实身分吗?」
美和子径自切换语气,坐回沙发望向我们,仿佛在说:不要再谈梦想,来讨论现实吧。
「各位调査后,有什么发现?请告诉我。」
我说明至今为止的相关经纬。
「暮木先生不必提,那个叫『御厨』的人也不是日商新天地协会的干部。我没看过这个名字。」
「是的,至少在被逮捕的人里,没有这个名字。」
「但我认为,暮木先生是日商的相关人士。我一直这么认为。」美和子语气坚定。
「即使不是干部,借用杉村先生的话,也是『加害者式的被害者』?」
「是获得超乎某程度收益的前会员吧?」
「是的,应该是这种身分的人。那么,钱的来源也解释得通。」
美和子聪明且实际,这才是她原本的样貌吧。
「在电话中,暮木先生确实是用『补偿』这个字眼吗?」柴野司机问。「他说没办法补偿到每一个人。」
「是的。」
「若身分是会员,这种说法有点太沉重……」
「会吗?个人的感受不同吧?」
「可是,杉村先生认为,那个姓『御厨』的经营顾问,就是暮木先生吧?」
我自以为公平地陈述,终究倾向支持这个看法。
「说他们是不同人的,只有古猿庵。不过,能证明『御厨』这个人存在的,目前也只有古猿庵。」
「暮木先生就是煽动小羽代表,指导他做出那些事的罪魁祸首?」美和子瞪大双眼。「这一点我存疑。假如暮木先生是幕后黑手,又自觉责任比小羽代表重大,跟我通话时,应该会讲得更明白。」
「会不会是无法坦白到那种地步……?」
「但是,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吗?一个奸诈的幕后黑手、诈欺师的指导者,突然彻底悔改向善……」
「需要一个震撼性的契机。」柴野司机点点头。「那就是所谓的『洗心革面』吧?不是有点后悔,或自我反省的程度。」
抱歉,我有点混乱……她低喃。
「我也一样混乱。」我回道。
三人不禁叹息。
「不管暮木先生曾是日商的幕后黑手,或是如今才感到后悔的前会员,」美和子咬紧嘴唇,接着道:「我都不认为他是恶劣到底的坏人。即使没有将牟利的会员拖出来示众、没有为了这个目的劫持公车、没有像这样留下钱,我还是不认为他是坏人。」
那个人主动关心家母。
「对前往『克拉斯海风安养院』,独自坐在公车站哭泣的家母,他感到十分担忧。现今找不到这种人了。」
我内心浮现恶意的反驳。诈欺师喜欢与人有关。虽然不知诈欺师是讨厌人还是喜欢人,但他们总想接触人。在表露本性前,他们是亲切善良的。即使洗心革面,那位老人依然擅长操纵别人,也喜欢操纵别人。
我没有说出来,只表达谢意。
「谢谢你今天过来。我会转告大家,好好讨论。请早点回去陪令堂吧。」
柴野司机也深深点头。
「讨论后,我会通知你结果。虽然柴野小姐似乎已做出结论。」
柴野司机一脸腼腆,「不好意思。」
迫田美和子离开后,柴野司机开口:
「我忍不住想像,我和家母,还有我和佳美,总有一天会变成迫田女士与美和子小姐那样。」
母女一同迎接人生的秋季与冬季。
柴野司机为何会成为单亲妈妈,不须多问,只要看到客厅还崭新的佛坛,及上头年轻男子的遗照就明白。
「还早得很。」我笑道。「好了,召集大伙吧。」
※
「那笔钱不能收。」
田中雄一郎反对。
我们在国道旁一间家庭餐厅的角落集合。这家店是田中推荐的,说这里不敌其他餐厅竞争,无论何时过来都门可罗雀,能安心讨论。实际上,就算扣掉来的时间还不到晚饭时段这一点,也空荡得教人同情,免费续杯的咖啡煮得过浓。
「怎、怎么突然这么说?」
坂本脸色大变。许久不见的他,下巴蓄起流行的短须。看在我眼里,像是病人没刮的胡碴。坂本就是没精打采到这种地步。
「田中先生,你怎么啦?明明之前那么想要钱。」
前野不是讽刺,而是纯粹的惊讶。田中苦笑:「我只是换了信条,别那么诧异。」
那是诈欺师赚来的钱,他继续道。
「我不能收。我的钱送给迫田老太太。」
我大吃一惊,内心如遭重创。这位「社会人士」先生,为何总是轻易跳脱我的预期?原以为他会说:这样啊,为了迫田老太太,我们快点收下这笔钱吧。
「可、可是,那是我们的赔偿金啊。」坂本出声。
「我的想法是,不管是赔偿金还是什么,诈欺师的钱我就是不能收。那笔钱应该还给被害者。」
「被害者很多啊,不只迫田女士。」
「所以就放任他们去死吗?小鬼。」田中眼中燃起怒火。「你要说很多人被骗,只救一个人不公平吗?哼!」
田中拙拙逼人,但他的腰最近又痛起来,原想扑向坂本,随即皱起眉。
「这就是你的『平等』?学校这样教你的吗?凡事讲求自由平等最重要?」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小声点!」前野插进怒目相视的两人之间,「拜托,不要吵架。」
站在厨房门口的女服务生望着别处。
「日商新天地协会的诈骗案我不太清楚,也没兴趣。这类诈骗行销案件到处都是,」田中的语气稍稍和缓,「所以我没那么善良,想救助那个协会的被害者。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