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者
她无法回答。
“我一定是瞎了眼。”约恩说,“你知道吗?当我见到你时,我以为我看到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你看见的是我。”朗希尔德低声说,感觉自己就要开始颤抖,就像那时在电梯里一样。
“什么?”
她清了清喉咙:“你看见的是我。很抱歉我冒犯你了。”
接下来的沉默中,她感觉自己穿过温热和冰冷的水不断下沉。
“当我没说过这件事,”她说,服务生走来,从她手中接过信用卡,“这不重要,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不重要。可以陪我去维格兰雕塑公园散散步吗?”
“我……”
“请你陪我,好吗?”
他是不是在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怎么可能流露出惊讶?
朗希尔德低头从霍尔门科伦区自家公寓的窗户向外望,她看着下方的黑暗广场。维格兰雕塑公园,一切的疯狂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午夜过后,救济巴士停进车库,玛蒂娜感到一种愉悦的疲惫,而且觉得受到了祝福。她站在救世军旅社前的人行道上,旅社位于阴暗狭小的汉道斯街上。她正等着里卡尔把车子开过来,突然听见后方地上传来冰雪的嘎吱声。
“嘿。”
她转过头去,感觉心跳停止了,她看见孤单的路灯下有个高大的身影。
“你不认得我了?”
她的心脏跳了一下、两下,接着是三下、四下。她认出了那个声音。
“你在这里干吗?”她问道,希望自己的声音并未透露出刚刚她有多害怕。
“我得知今天晚上救济巴士是你值班,午夜之后巴士会停到这里。案情有了进展,我也做了一些思考。”男子向前踏了几步,灯光洒在他脸上,他的面容比她记得的还要坚毅苍老,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在二十四小时里忘记这么多,“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这么急吗?”玛蒂娜微笑着说。她的微笑让那警察的面部线条变得柔软。
“你在等人吗?”哈利问。
“对,里卡尔要载我回家。”
她看了看哈利肩上的包,一侧写着比利时地名“热特”,但这个包太过破旧,看起来像时尚的复古款式。
“你的运动鞋该换鞋垫了。”她指了指。
哈利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就算我不是格雷诺耶[7],也闻得出那个味道。”
“帕特里克·聚斯金德,”哈利说,“《香水》。”
“原来你是会看书的警察。”玛蒂娜说。
“原来你是会看杀人小说的救世军军人,”哈利说,“恐怕这也是我到这里来找你的原因。”
一辆绅宝900轿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车窗一声不响地降了下来。
“准备走了吗,玛蒂娜?”
“等一下,里卡尔,”她转头望向哈利,“你要去哪里?”
“毕斯雷区,但我更想……”
“里卡尔,我们顺道送哈利去毕斯雷区好吗?你不是也住那附近?”
里卡尔凝望窗外的黑夜,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好啊。”
“上车吧。”玛蒂娜朝哈利伸出手。哈利惊讶地看着她。
“我的鞋底很滑。”她低声说,并抓住哈利的手。她感觉哈利的手温暖干燥,而且立刻紧紧握住她,仿佛她就要滑倒似的。
里卡尔开车甚是小心,目光经常在左右后视镜之间跳跃,仿佛担心后方有人偷袭。
“怎么样?”玛蒂娜在后座说。
哈利清了清喉咙:“今天有人要杀约恩·卡尔森。”
“什么?”玛蒂娜高声说。
哈利和里卡尔在后视镜中目光相触。
“你已经听说了?”哈利问道。
“没有。”里卡尔说。
“是谁……”玛蒂娜问。
“还不知道。”哈利说。
“可是……罗伯特和约恩都碰到这种事,会不会是跟卡尔森家族有关?”
“我想凶手的目标只有一个人。”哈利说。
“什么意思?”
“凶手推迟了回家的行程,他一定是发现自己杀错人了,目标不是罗伯特。”
“罗伯特不是……”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想请你告诉我,我的假设是否正确。”
“什么假设?”
“罗伯特之所以丧命,是因为他很不幸,正好去伊格广场帮约恩代班。”
玛蒂娜转过身来,惊恐地看着哈利。
“你们有值班表,”哈利说,“上次我去找你父亲的时候,看见接待区的布告栏上挂着值班表。每个人都能看见那天晚上去伊格广场值班的人是约恩·卡尔森。”
“你怎么……”
“我离开医院后去查过值班表,约恩的名字就在上面,不过罗伯特和约恩是在值班表打出来后才换班的,对不对?”
里卡尔驾车在史登柏街转弯,朝毕斯雷区开去。
玛蒂娜咬着下唇:“值班表经常变动,有人换班我也不一定知道。”
里卡尔开上苏菲街。玛蒂娜突然睁大眼睛。
“啊,我想起来了!罗伯特曾打电话跟我说他们两个换班,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这就是我没想到的原因。可是……这代表……”
“约恩和罗伯特长得很像,”哈利说,“又都穿制服……”
“而且那天很黑又下着雪……”玛蒂娜低声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知道的是,有没有人打电话来问你值班表的事,或是那天晚上的事。”
“我记得没有。”玛蒂娜说。
“你能想一想吗?我明天打给你。”
“好。”玛蒂娜说。
哈利直视着玛蒂娜的双眼,在路灯的照耀下,他再次看见她瞳孔的不规则形状。
里卡尔把车停在人行道旁。
“你怎么知道?”哈利问道。
“知道什么?”玛蒂娜敏捷地说。
“我是问开车的人,”哈利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你说过啊,”里卡尔答道,“这附近我很熟,就像玛蒂娜说的,我也住在毕斯雷区。”
哈利站在人行道上看着车子开走。
那年轻的小伙子显然被爱情冲昏了头,他之所以先送哈利回家,是因为这样可以跟玛蒂娜多相处几分钟,跟她说说话,有个安静的地方清楚地表达自己,卸下灵魂的重担,探索自己,去做所有年轻人会做的事。哈利很庆幸自己已过了这个时期。这些行为都只为换得一句话、一个拥抱、下车前的一个吻。只有昏头的傻瓜才会用这种方式乞求爱,而傻瓜不分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