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3长安乱
“谢陛下!”
长孙无忌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夜阑人静,王弘义负手站在一座石桥下。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而熟悉的脚步声,王弘义无声一笑,头也不回道:“这几日,李世民一定睡不着觉了吧?”
玄泉在桥下的阴影中站定,沉默了一下,道:“是的先生,如您所言,李世民近日一直把自己关在寝殿中,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报应啊!他终于也有这么一天!”
王弘义的声音中洋溢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快意。
玄泉没有接茬。
王弘义先是无声而笑,继而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半晌才道:“说说吧,重新立储之事,有何眉目了?”
玄泉将大臣们分别提出三个人选的事情说了。
“哦?”王弘义转过身来,有些意外,“长孙无忌居然推荐那个乳臭未干的晋 王?”
“是的。”
王弘义略加思忖,冷冷一笑:“这老小子,摆明了就是想等李世民死后,自己做权臣,胃口还真不小啊!”
玄泉依旧沉默。
“你刚才说,推荐吴王的是李道宗和尉迟敬德?”
“是的。”
王弘义又想了想,然后看着玄泉:“依目前的形势看,你觉得魏王的胜算有多 大?”
“据属下观察,李世民还是倾向于魏王。”
“何以见得?”
“今日李世民在寝殿单独召见了长孙无忌,虽然属下无法确知他们在谈论什么,但是长孙无忌回南衙后,属下便找了个由头前去刺探,发现他脸色很差。据属下推断,他一定是被李世民敲打了,原因只能是晋王之事。由此可见,李世民并不想立晋王。”
王弘义微微颔首:“那吴王呢?这小子近来颇为得宠,这回又在百福殿冒死救了李世民,出尽了风头,他的胜算难道不比魏王更大?”
“吴王虽然得宠,但毕竟是庶子,若立他为太子,于礼有悖,必然会遭到大多数朝臣的反对,李世民对此不可能没有顾虑。故属下认为,两相比较,还是魏王赢面更大一些。”
王弘义沉吟片刻,冷不防道:“玄泉,你对魏王,不会有什么个人感情吧?”
玄泉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现在是我在问你。”王弘义冷冷地看着他。
“属下辅佐魏王,不都是先生的安排吗?岂会有什么个人感情?”
“是我的安排没错,可我还是想提醒你,辅佐魏王,只是咱们的手段,你千万别把他当成了主子。倘若有一天,魏王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弃掉!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跟我唱反调。”
玄泉赶紧躬身抱拳:“先生请勿多虑。属下是天刑盟的人,只唯先生马首是瞻,绝不敢有二心!”
“嗯。”王弘义面无表情道,“但愿如此。”
玄泉低着头,晶亮的目光在黑暗中隐隐闪烁。
玄甲卫的监狱中,有几间干净整洁的牢房,专门关押身份特殊的人犯。
李承乾被关在其中最为宽敞的一间,里面床榻、被褥、案几、笔墨一应俱全,角落里还烧着一盆炭火,看上去几乎跟普通驿馆的房间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是:此处没有窗户,只在一人半高的墙上开着一扇小铁窗,所以光线比一般的房子昏暗许多。
此刻,李承乾正呆呆地坐在床榻上。
阳光透过小铁窗斜射进来,形成一道光束打在他的侧脸上,令他的脸一半落在光明处,一半隐在黑暗中。
牢门打开了,铁链声叮当作响,可李承乾却像睡着了一样毫无察觉,直到李世民缓缓走到他面前,他才猛然清醒过来,赶紧伏地叩首:“儿臣拜……拜见父 皇。”
“平身吧。”
李承乾起身,低垂着头,不敢接触李世民的目光。
“那天没有一鼓作气杀了朕,你是不是挺后悔的?”李世民的声音听上去毫无半点感情色彩。
李承乾一惊,赶紧又跪伏在地:“父皇恕罪,儿臣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您。”
李世民背负双手,抬头看着铁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朕闻生育品物,莫大乎天地;爱敬罔极,莫重乎君亲。是故为臣贵于尽忠,亏之者有罚;为子在于行孝,违之者必诛。大则肆诸市朝,小则终贻黜辱……承乾,你无君无父、忘忠忘孝,朕虽想宽恕你,奈何于礼有悖,国法难容。朕今天,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李承乾大为震恐,抬起头来:“父皇,您……您是要杀儿臣吗?”
“你认为自己该不该杀?”李世民也转脸看着他,不答反问。
李承乾语塞,片刻后忽然平静下来,道:“是,儿臣是该杀,如果父皇一定要杀儿臣,儿臣绝无怨尤。不过,儿臣走到这一步,父皇认为都是儿臣一个人的错 吗?”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黯。
“父皇别误会,儿臣不是说您。”李承乾道,“儿臣从堂堂储君变成阶下之囚,说到底都是四弟逼的,所以儿臣劝您三思,切不可立他为太子!”
“朕不否认,青雀是有夺嫡的心思,可你自己要是品行端正,谁能把你逼到这一步?说到底,还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己的所作所为配不上大唐储君的身份!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怨天尤人了。”
“是,儿臣固然配不上。”李承乾微微冷笑,“可您认为,四弟就配得上 吗?”
“至少他比你有才学,也比你更有德行!”
见李承乾落到这步田地还在跟李泰争长论短,李世民不禁有些动怒了。
“才学嘛……或许是吧,像《括地志》那种东西,儿臣的确是不感兴趣,也弄不来。可要论德行,儿臣真心不觉得四弟多有德行。”李承乾撇了撇嘴,面露不屑,“父皇,您说的德行,主要便是忠、孝二字吧?”
李世民不答话。
李承乾只好自问自答:“从小,儿臣便听太师李纲讲过,所谓德行,指的便是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其中忠、孝二字是最基本的。那么儿臣想请教父皇,倘若有个臣子,明知君父最想得到某种东西,而他却私自藏匿,秘而不宣,这样的臣子,算得上忠孝吗?”
李世民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
李承乾笑了笑:“儿臣想说的是,您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追查《兰亭序》背后的秘密,也一直想挖出天刑盟这个神秘组织,可您知不知道,天刑盟最重要的人物王弘义,就是代号‘冥藏’的那个家伙,其实早就跟四弟狼狈为奸了?”
李世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此事你如何得知?”
“不瞒父皇,”李承乾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儿臣也早就跟天刑盟羲唐舵的人联手了,那个人叫谢绍宗,是东晋宰相谢安的九世孙。关于冥藏的事情,便是他告诉儿臣的。所以儿臣想说的是,如果说我是不忠不孝之人,那么四弟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德行。说白了,您这两个儿子其实早就都背叛了您,差别只在于,儿臣暴露在了明处,而四弟依旧躲在暗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