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鬼: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四
是长方形
「底下穿着两根木棍,方便扛起来。」
「类似轿子。」
「是的,但和神轿不一样。」
阿月加重语气,彷佛在强调「这是重点」。
「要是摇晃或举高,里头的灯油会溢出,起火燃烧。」
因为里头有火,这也是理所当然。
「要安~安静~静的。」
动作也要静悄悄。
「脚紧贴着地面行走。」
「没用任何响器吗?」
「为了配合扛座灯者的脚步,会敲打小鼓。」
咚、咚、咚,阿月保持缓慢的问隔,拍着手示范。
「然后,村长会轮流唱歌。」
似乎是相当低调的庆典。
「这样明大人就会醒来吧。」
「是的。」
「因为座灯很大?」
「又很漂亮。」
上头有彩绘――阿月补充道。
「有春天的花朵、山野的景致、童话故事里的人物等图案,色彩十分鲜艳。」
「听起来不像座灯,比较像灯笼。」
「可是它很大,足足有这么大。」
阿月再度张开双臂。为了极力伸展双手,她从坐姿改为跪姿。
「一个村庄,负责扛一个座灯吗?」
阿月态度坚决地摇头,彷佛在说「怎么可能」。
「光我们村庄就出动五人,余野村也五人,长木村八人。」
阿近不禁佩服。月历上显示现在已是春天,但仍旧寒气逼人。从傍晚到深夜,
一群静静行走的男人,扛着十八个约一人环抱的大小,带有五颜六色彩绘的座灯,在鹤见川北边的农田里游行。光想象便觉得是一幅绝美的景象。
「哇……一定很美。」
「我奶奶说,那幕景象宛如极乐净土。」
响器只有小鼓,这点也十分独特
明大人,今年同样是美丽的座灯,请祢过目。明天就是立春,等天亮后,请务必醒来……
「座灯是村民合力制作的吧。」
「是的!」
阿月用力回答的模样相当可爱。
「所以,秋收结束后,大家会慢慢着手进备。用来扛座灯的长棍,夏天就先砍伐晾干。」
座灯上贴的纸,是纸门用的纸,为了呈现漂亮的颜色,防止晕开,会除去纸上的油和蜡。
「绘图的颜料怎么张罗?
「以树果或野草榨汁熬煮而成,这样还不够,名主大人会从江户买回来。」
这是对小森神社的捐献,名主也会帮忙。
「听说,以前奶奶在我这个年纪时,规模没这么大。座灯的数量比较少,图画是黑墨绘成,只稍微加一些红色和蓝色。」
之所以愈来愈华丽,应该是小森神社信众的三座村庄愈来愈繁荣的缘故。
不过,还是令人疑惑。这么漂亮的座灯祭,难道都没人去参观吗?
「待在老家时,我从没听过在中原街道附近有这么美丽的庆典。」
四处旅游的人不必提,应该很适合喜欢游山玩水的江户人前往一观。
「哦……这样啊。」阿月略显尴尬,「这是规矩,座灯祭不得让外人瞧见。」
「哎呀,多可惜。」
「明大人讨厌喧闹。」
没错。这场夜间庆典,自始至终都得安安静静进行。
「村民不会公开谈论庆典的事。偶尔会有客人来拜访名主大人,但一样绝不能对外透露。」
阿月光滑的前额,浮现浅浅的皱纹。
「这次要不是名主大人家有那位画师,或许不会引发那种风波。」
那是无限感慨的低语。
这时候千万催促不得。阿近接着问
「负责扛座灯的人选都是固定的吗?」
「是的,从村里的每一户挑选出一到两人。」
全是男人。
「不会挑女人,所以女人都在家煮饭等候。」
「负责扛座灯的人,整晚都在奔波吗?」
「余野村和长木村的座灯一直都在自己村内绕圈,然后才来到小森神社。而我们村庄的座灯则是先绕一圈,来到村庄的边界后,再返回小森神社。」
等抵达神社后,便依序熄去座灯的灯火,搁在地上。
「然后毁了座灯。」
因为是座灯,体积虽然庞大,作工还是很讲究。要毁坏座灯应该十分容易,但实在可惜。
「接着堆栈在神社内,当篝火焚烧。」
安排篝火的,是小森神社的神官、名主,及三个村庄的村长。负责扛座灯的人们在篝火的亮光照耀下参拜完,各自返家,而后宴会展开。
「虽然我们吃吃喝喝直到半夜,但天亮后明大人醒来,要是身为信众的我们还在睡大觉,那可不行,所以我们在立春当天都很困。」
阿月彷佛真的很困,眨了眨眼。阿近嫣然一笑。
「不过,感觉十分欢乐。」
夜间庆典后的宴会,想必摆满丰盛的菜肴。刚才阿月形容比过年热闹,不难理解。
「神官是由固定的人担任吗?」
「是的,代代都是长木村的人。听说,明大人以前就住在长木村的森林里,但森林后来因大火烧毁,神社的鸟居也被烧得焦黑,不太吉利,于是迁到我们的村子。这是奶奶告诉我的。」
土地神的小神社都有各自的历史缘由。座灯祭会以那样的形式成立,一定也有渊源。
整个故事的梗概大致明白,差不多该进入正题,谈到阿月口中的「那场风波」。
「今年江户在立春时特别冷,甚至还飘雪。」
天气冷得可怕,童工新太不慎感冒,喷嚏打个不停。掌柜八十助腰背不好,遇上这么冷的天,他弯身前行,不住低喃着「我要忍耐」。
「小森村应该很冷吧。今年的座灯祭如何?」
阿月表情转为紧绷,似乎想起这是重要的说故事练习。
「今年……没办法举办座灯祭。」
是一主公的命令。
「去年长月(九月)初,名主大人在江户晋见主公时,主公下的决定。」
「为什么?知道原因吗?」
「上个月,主公家有幼儿不幸往……往生。」
「不幸往生」这个说法,应该是阿月听人转述。
「妳的态度相当小心谨慎,不过,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有个幼儿去世了。」
「是的,对方是这么说明。」
那是个女娃,算是旗本家的千金。
「年仅三岁,染上麻疹。病情一度好转,但又突然恶化,用尽各种办法都救不了她。」
对只能在一旁守护的父母而言,想必是难以承受的悲痛。尽管知此,禁止领地的村民举行重要的庆典,未免太粗暴。
「明明是一场很安静的庆典啊。」
在座灯仍只有简朴黑墨画样式的时代,这场庆典无比肃穆,犹如送葬的队伍。
阿月颔首应一声「是啊」,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
秋风吹过刚割过稻的水田。
水田里已没水。一整排的架子上晾着一捆捆稻束,沐浴在金黄色的朝阳下。矗立于各处,连脚都看得一清二楚的稻草人,显得十分悠闲,但也透着一股寂寥。
上一篇: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
下一篇:八月的马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