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运河
「啊,抱歉。」博士好像回过神来,向玲哉致歉。「没事,我只不过觉得好像起风了。」
整个窗户轻轻颤动,发出喀啦声响。与刚才不同,强度与方向完全改变,是黑色的风,呼啸、旋转,不知来自何处的不祥之风。玲哉想象:如果像这样持续增强,不久整栋宅邸大概都会被撼动吧!
「然后?」暮林催促。
「我一直认为这桩事件背后隐藏着重大的秘密。如果我的想法没错,这桩事件不只会在犯罪史上留下崭新的一页,还可能酝酿出足以威胁到人类存在之根本的冲击。」
玲哉无法顺利表达出自己想说明的意思。
暮林也不再急躁,只是冷静地望着玲哉。
玲哉说出连自己也意料不到的话:「凶手为何将尊夫人的尸体肢解并分别弃置六处地点呢?而且还将它们弃置在较多人经过的河岸或他人住家后的草丛。如果说为了不被发现而将尸体作此处理,未免太牵强了些,反而是让人觉得凶手期待尸体及早被发现。我很在意此举的原因何在,只能认为凶手是怀着某种不寻常的目的而采取这样的行动。」
「我不太能理解你为何在意这种事。内海可能想到遭香苗背叛,在丧失理智之下才做出如此残酷的行为吧!这样不就可以了解他在憎恨之余将内人肢解,使其不成人形,并且刻意向世人展露的心理了吗?因此,他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凶行,反而将尸体弃置于容易被发现的地点,这不是连外行人都能轻易明白的事情吗?」暮林晓谕似地说。
「发现尸体各部位的地点遍及大阪府南部全区,分布范围极广,要在警方全力调查期间做出这种事需要花费相当的气力,这应该不单出自为使肢解后的尸体让社会大众目睹的恶意吧!凶手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吗?」博士捏住右耳四周的头发把玩着,「你认为那并非心理因素的必然性,而是更形而下的原因?」
「不错。我认为,将尊夫人分尸的目的是让凶手本人可以排除在涉案嫌疑之外,同时又能嫁祸给内海刑警。截至目前为止,警方根本就像木偶般被玩弄于凶手的手掌心。」
「这种论调实在太大胆了,也难怪你的上司与同事无法赞同。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话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呢?」暮林吐出舌尖,舔舔嘴唇。
庭院的树木沙沙地骚动着,仿佛群众怒吼般。风势又更强了。
「博士,」玲哉双手握拳至于膝上,「杀害尊夫人的人,是您,对吧?」
对方报以冷笑,看起来相当从容不迫:「我为什么要杀害自己最心爱的妻子呢?」
「当然是因为忌妒。自尊心强烈的您完全无法忍受尊夫人背叛自己,与昔日同学偷情,所以将她杀害。」
「你明知道这些话很无礼却还是说了,我生气也是白费气力,不过,任谁听你这么说都会觉得可笑的,难道你忘记我完全没有机会接近杀害内人的那把手枪吗?」
已经无法收手了,只能一口气叙述到底。
「完成了伟大发明的您,能够将不可能化为可能。您利用前所未有的发明嫁祸给奸夫淫妇,您、您……」
暮林的视线再度转为锋利,冷冷质问困惑至极的玲哉:「你说说看,所谓的伟大发明是什么?」
「您、您是……」
窗外响起树梢承受不了强风而断裂的声音。
3
水岛拂高垂覆额际的头发,视线移至恭司脸上:「到这里为止?」
恭司回答:「是的。」
「真是的,在这种紧要关头断掉,这会让人一直悬在心上的。推理小说在完成结局之前是不应该停笔的。」
水岛阅读时,恭司喝着咖啡,不安得手足无措,此刻听对方这么说,心里觉得很高兴。
「有趣吗?」恭司一手手肘撑在桌上,上半身忍不住向前探出。
水岛合上笔记,还给他:「因为像是推理小说,没读到最后很难下论断。不过,你会写这种东西倒是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你只会写些陈腔烂调的青春电影剧本呢!」
即使同样带着大阪腔,水岛所使用的话语远比遥介柔和,甚至还有些女性化,与他那优雅俊帅的大少爷气质极为相衬。他今天随意穿着深蓝底、深绿条纹的西装,以胭脂色的领巾缀饰领口。亚妮妲曾忠告他多次:她不清楚日本是如何,但是在阿姆斯特丹,这样的随性打扮很容易被视为同性恋者。
不过,水岛似乎毫不在意。尽管明知如此,或许还是想追随流行吧?
「嗯,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写出这种东西。本来是打算写些青春的流浪记事之类的杰作。」
水岛笑了:「嘿,果然是那么回事吗?但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
「我今天清晨作了一个被人分尸的怪梦,醒来时,这个故事像遗失物般被遗留在脑海一隅。虽然这么说,因为梦只作到一半,结局如何也不知道。」
「所以在出门上班前一气呵成地写到这里?」
「光是写这些就花了超过四个小时,连早饭也没吃,还差点迟到呢!」
最气人的是上班时间一刻刻地逼近。而且在洗碗盘时也想着小说情节要如何进行,双手只是自然地动作着。草草吃过午饭,在休息时间继续动笔,却无多大进展,只希望能快点回家继续完成。
恭司问橘「今天客人不多,生意并不好,是否可以提早离开」,橘高兴地答应「好呀」。大概是因为可以省下一点人事费用吧!
水岛结束音乐院的课程,提早过来吃晚餐时是六点过后,正好是恭司想提早下班的时候。
恭司想到必须传达亚妮妲托付的口讯,因此等水岛吃完饭后过去打招呼,结果这位中提琴家邀他前往面向阿姆斯托河的咖啡店。在恭司转告亚妮妲的口讯之前,水岛对他露出背包袋口的笔记表示兴趣,当恭司说那是自己正在写的小说时,水岛要求先让他阅读。
「虽然只是读一下子就结束,写的时候一定很累吧?但是,为什么要写小说呢?你擅长的不是剧本吗?」
对此,恭司自己都觉得奇怪。虽然不知道理由,可是这个奇怪的故事却完全以小说的形式出现,流泻在梦中,因此,小说中的一些剧情完全只是依照梦里见到的内容书写而已。他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
「会是因为麻药的缘故?」恭司喃喃自语。
「你不是说过对麻药毫无兴趣吗?嗑药了?」
「昨夜在遥介家尝了一点。」
「啊,他们也邀了我,不过,我必须去教授家接受考前特别训练,没办法过去。原来如此,举行大麻的聚会吗?」
「我应该告诉过你在印度吸食大麻的糟糕经验吧?遥介知道后,表示要让我重新认识,还找来了久能与亚妮妲。」
听到亚妮妲的名字,水岛的表情连些微的变化都没有。
水岛坐在窗畔,隔着他的肩膀可以见到阿姆斯托河上为数众多、装饰着热闹灯光——不是那种妖艳的霓虹灯——的船屋。那是水上花市!白天在店门口摆满鲜花,夜晚则在河面上绽放灯之花。更远处则是阿姆斯特丹最有名的马雷吊桥,白色的吊桥在照射灯下显得灿烂辉煌,同时,夜游的渡船在河面上穿梭来往。在这个城市,夜景永远百看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