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运河
警官轻吹口哨:「真是合作无间呢!」
「好像因为这桩案件太过不寻常,所以水警那边也十分积极。你听说死者左臂与左腿的发现地点了吗?方向完全不同,可以认为凶手不只是将尸体肢解,还刻意扩大范围分别弃置。」
「我实在没办法理解。」警官瞥了一眼发现者的船屋。「是什么样人?」
「约翰·奥非尔玛斯,六十四岁,制作棺材的师傅。」
「这不会太刚好了吧?」
漆成黑色的船屋看来似乎象征着棺材,虽然他不知道奥非尔玛斯是否本来就希望它看来如此。
「可以马上进行问话吗?」
「我就是为此才要他等着。最好赶快完事。」
史塔福特盖上塑胶布:「尸体可以带走了。」
诺纳卡告知附近的鉴识课员后,带着史塔福特前往发现者棺材师傅的船屋。
两人踩着发出轧轧声响、装有扶手的栈板上了船屋。船屋虽然已经相当老旧,却整理得很干净,工作地点好像是在别的地方,只见到住家空间。入内后马上就是一个饭厅兼客厅的房间,约翰·奥非尔玛斯静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是位小腹凸出、身材高大的巨汉,在狭窄的船上显得特别局促,与其说他是日复一日挥动铁锤制作棺材的师傅,不如说他看来更像嘴里随时哼着歌的面包师傅。
「高官到了吗?又要重复讲同样的话?」对方捏着双下巴,不满地说。
诺纳卡在他对面坐下:「师傅,你的预感很正确呢!麻烦你再重复一递吧!这位是犯罪调查课的史塔福特警官。」
粗壮的棺材师傅说了声「你好」,做出脱帽的动作,虽然他并未戴帽子。
「抱歉耽误你工作的时间,很快就可以结束,请忍耐片刻——你独自住在这艘船上?」警官客气地说。
奥非尔玛斯随之改变态度:「是的。不过,到去年为止还有与我老婆住在一起。」
警官问:「你的老婆为什么离开呢?」
对方回答:「罹患妇人病,死了。」
「真的很对不起,勾起你的伤感。对了,能告诉我发现那个奇怪东西当时的情形吗?」
「我和平常一样在六点半起床,先去浇花。你看,甲板最前方有个以前我老婆最得意的花坛。浇好花,我收拾水管,要将它放在船首与河岸之间时,发现水面上浮着某种东西,不,应该说并未完全浮出水面,而是半浮半沉比较正确。我不认为那是坏掉的洋娃娃,因为干这行这么久,对尸体早就习以为常,更何况它还发出一股臭味。我随手丢下水管,马上打电话报警。」
「昨天晚上没有发现什么吗?」
「傍晚浇花的时候没有,可能是半夜里从什么地方漂来的吧?」
「昨天晚上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或听到什么奇怪声响吗?」
巨汉好像扭动猪头似地摇头:「没有,我一向习惯早睡。」
「昨天上床的时间呢?」
「十点……应该是十点半吧?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你见过打捞起来的尸体了吧?有办法猜出是谁吗?」
对方好像在说「开玩笑」似地耸肩:「就算是亚历山大皇太子,变成那模样也没人能猜到吧!」
听到对方对皇室充满不敬的话语,诺纳卡不禁苦笑。
警官搔抓头发:「好像是日本人……」
「我没有与日本人打过交道。啊,对了,提到日本人,几十年前也发生过奇怪的事件,就是在运河中发现装在行李箱内的分尸尸体,对吧?」
诺纳卡露出讶异的表情。其实也难怪,因为那桩事件发生时,他应该只有刚进小学就读的年纪而已,大概是在二十五、六年前吧!由于是属于搜奇的案件,当时十五、六岁的史塔福特还隐约记得大概,被害者是年轻的日本商人,事件虽然闹得很大,调查行动却陷入迷宫。
「是有过这么一桩事件。不过,这次并非装在行李箱,而是分别弃置各处。」
「听说头颅与手臂在其他运河被发现?」可能是听到调查人员的私下交谈吧?奥非尔玛斯反问。
「不,头部尚未发现,只发现了一只手与一条腿。」
「太残忍啦!」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烟盒,「可以抽烟吗?」
「请便。」
他也递给两位刑警。两人推辞,各自拿出自己的香烟。
室内很快就烟雾弥漫。
「日本人真是让人搞不懂哩!为什么杀了人还不满意,一定要分尸后弃置在河里呢?是所谓的武士道吗?」
「应该与武士道无关吧?我虽然不太清楚,不过根据书上所写,在那个国家,杀人分尸好像并不稀奇。」
在一旁听着的诺纳卡认为,虽然上司努力阅读与犯罪有关的文献,却也只是从琐碎的犯罪故事中获得的杂学。
「嘿!真是可怕的国家,果然还残存挥刀砍人的武士阴影,毕竟他们连军人都佩带长刀。但是,把这种习惯带进其他国家,会造成对方很大的困扰的。」
谈话之间才得知,棺材师傅的哥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差一点就在印尼成为日军的俘虏,还好最后保住了性命回国。可能因为这样,所以对日本人有根深蒂固的痛恨吧!
接下来又询问一些问题,却未能获得任何结果。看样子约翰·奥非尔玛斯与事件毫无关系,只不过是不幸抽到了下下签。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想到什么与事件相关的事情,麻烦你拨这个电话给我。」警官说着,递给对方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奥非尔玛斯默默颔首。
临走之前,诺纳卡回头:「对了,老板,你这艘船屋漆成黑色是用来代替棺材店的招牌吗?」
师傅眼中浮现哀伤神色:「不,以前漆的是我老婆喜欢的明亮色彩,不过,现在是因为尚在服丧期间。」
刑警们一时无话可说,快步走下船屋。
现场附近围观看热闹的人渐渐增多,有如女王节(译注:荷兰的节日之一,定于每年的四月三十日举行)的达姆拉克街一样热闹。由于没有头与四肢的尸体已经送走,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不明就里地观看警方的行动。
史塔福特叹息:怎么大清早的忙碌时间,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闲杂人等伫足呢!
还有人怒叫着:让开车道!尖锐的喇叭声不断响起。
他从巡逻警车打电话回总部,尚未开口之前就听到刑事主任的声音:「史塔福特,这桩事件必须尽快解决才行,这可是媒体最喜欢的煽情事件!」
是带着威胁意味的尖亢声调,看来主任也是相当积极。
「我知道。」
「早点解决吧!这是你表现的最佳机会。」
「我会全力以赴。」
「我期待着。我把电话转给摩尔,你要与他随时保持连络,进行调查。」
电话切换后,话筒传出摩尔课长的声音。一年到头经常感冒的摩尔,今天早上同样不停地擤着鼻涕。「早!主任直接下命令给你了吗?」
「早安。他就只会在会场里吹行军喇叭——有任何关于左臂与左腿的消息吗?听说都是穿着日本制的衣物?」
「除了这个,目前仍无其他进展。查出眉目时,我会与你连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