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铜币
(《百面演员》发表于一九二五年)
【注释】
(1)当时的日本,中学毕业生只要当两年代课教员(没有正式资格的小学教员),便可取得正式教员的资格。
(2)平田笃胤(1776—1843),江户后期的国学家。除了国学之外,平田也以研究传说和神话。
(3)上田秋成(1734—1809),江户中期的国学家、诗人、小说家。代表作《雨月物语》为怪异小说集,安永五年(1776)初刊。包含《白峰》、《菊花之约》、《浅茅之宿》、《梦应之鲤》、《佛法僧》、《吉备津之釜》、《蛇性之淫》、《青头巾》、《贫福论》等五卷九话,本文介绍的“难不成是要卖给黑烧屋吗”是《青头巾》。
(4)即Emanuel Swedcnborg(1688—1772)。瑞典灵视者,科学家,担任皇家矿业大学顾问,同时也致力传扬心灵主义。
(5)即William Blake(1757—1827)。英国诗人、画家,发表神话叙事诗《预言书》。
(6)即现今的枥木县。
(7)距离后文的热田也很近,因而可能是指名古屋市中的大须观音。
(8)实际上,泪香小史,也就是黑岩泪香的著作中并没有这个题名的作品。
(9)泪香小史(1862—1920),明治时代的翻译家、推理小说家、记者。
(10)用莎草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兰草的茎编织而成的席子。
(11)二者都是歌舞伎演员。团十郎全名九世市川团十郎(1838—1903),明治七年,自河原崎三升袭名,为明治时代剧界第一把交椅,后来被尊奉为“剧圣”,“第九代”指的就是他。菊五郎全名五世尾上菊五郎(1844—1903),与九世市川团十郎并称“团菊”,同样也是明治剧界的代表名伶。
(12)神乐狮子是民间神乐的一种。一边甩动狮头一边祈求除魔驱邪、防火防灾,狮子舞即由此衍生。热田应是指乱步少年时期居住过的名古屋的热田。
(13)以药用为目的,将动植物蒸烤成黑炭出售的商店。
(14)书名应是《鬼神新论》,平田笃胤于文化二年(1805)写成初稿,文政三年(1820)出版依据孔子学说批判诸家鬼神论,论证神的实际存在 与普遍性。
(15)写于文政五年,发表于十一年的平田笃胤著作,主要内容为考证天狗,结论则是应该遵守神道。
※一人两角※
人啊,一旦觉得无聊,还真不知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呢!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有个T男。他是典型的无业游民,虽非家财万贯,倒也不愁吃穿,是个成天在钢琴、音响、跳舞、戏剧、电影以及花街柳巷之间打转的男人。
不幸的是,此人早已有妻室。像这种放荡的男人竟然家有娇妻,什么,这可不是好笑的事。真的该说是大不幸哪,唉,真的是。
T倒也不是讨厌贤内助,问题是,单有妻子无法满足他,他依旧处处留情。不消说,老婆势必妒火大作,而这对T来说竟也是一种难以割舍的生活乐趣。说到T这个老婆,其实还颇有姿色,真搞不懂她怎会嫁给T,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恶的T放着漂亮老婆在家,还索求不满地对街上随便抓都有一把的风尘女子到处散情,照理说这样是不可能找到心仪的对象,他却满不在乎,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出于无聊罢了。他既非苦于精力过剩,也不是为了追求真爱,仅仅是无聊。在他应接不暇地与各种女人交往时,自有一些不同的滋味在心头。此外,说不定在某种机缘下还能挖到意外之宝。T的拈花惹草,大抵就是基于这样的心态。
话说,这样轻浮,一门心思只在女人身边周旋的T居然有闲情逸致忙起“正”事来,那实在是出人意表。只不过他所谓的“正”事是另一种异想天 开的游戏人间,一个人出格到了这种地步,也着实有点儿吓人了。
若偷窥到自家老婆跟自己以外的男人——也就是情夫——偷情时的样子,内心想必难免五味陈杂……不,真要遇上这种状况肯定无法忍受,只是 有时会忽然萌生这样的好奇心。T会做出那么反常的事,绝大部分也是出于这种好奇心。他自己倒是辩称这是为了遏制老婆嫉妒他放荡纵情的手段。
好,说说他究竟做了什么吧。
某晚,他从头到脚皆换上自外头弄来的新行头,鼻子底下甚至粘上小胡子,换言之就是简易乔装了一番。随后,将刻有随便捏造的姓名缩写的银制烟盒塞进袖袋,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
妻子认定T必定又像往常一样,在哪儿鬼混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就是说,她丝毫没察觉T的异常,半夜睡眼惺忪的也难 怪迷糊了些。T也是小心翼翼,新和服的条纹图案选的是与他的旧衣几可鱼目混珠的花色,在他钻进被窝前,甚至刻意以手掌、手帕遮住小胡子。没想到,T这个绝妙的计划就在这般谨慎的蹑手蹑脚下顺当地成功了。
平常他们习惯关灯睡觉,因此一躺在床上,在一片漆黑之下,T便轻轻地把捂着胡子的手放开,异样的毛发触感当下惊动了妻子。
“啊……”
妻子会发出如此可爱的尖叫绝不是毫无来由,这也正是整个过程中让T觉得难度最高的地方。他一确定妻子发现了胡子,便立刻背过身,再也不让 妻子碰到胡子,顺势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发出假鼾声。
这时,一旦妻子察觉有异非要查个究竟的话,T的计划势必完全泡汤。事后他说自己假装打呼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呢!没料到,妻子的反应有点儿暧昧,不知她是否感到哪里不对劲,一直静止不动。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妻子纤细柔柔的鼾声传来,T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T相准妻子已熟睡后,悄悄从被窝中爬了出来。迅速穿上衣服,把那个银制烟盒留在枕畔,悄然无声地溜出家门——还不是从大门口,而是翻墙出去。这个时刻自然不可能有车子(1),他当下决定步行到十几町外经常光顾的茶室。他果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张狂男子。
好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妻子醒来一看,昨夜明明一起就寝的丈夫此时竟然不见踪影,她当下大吃一惊。她在家里四处寻找,只是怎么也找不到。丈夫一向贪睡不可能一大清早就出门,正当她觉得纳闷时,赫然发现枕边的烟盒。她从来没见过这只烟盒,与丈夫平常带在身上的完全不同。她好奇地拿起来仔细一瞧,上面刻着陌生的姓名缩写。就连盒里的卷烟也和丈夫惯常抽的不同。她心想一定是丈夫在哪儿拿错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这时,她脑海里赫然浮现昨晚的小胡子。可以想象,此时此刻,做妻子的是何等恐惧害怕!
这会儿,T仿佛对昨晚彻夜不归感到心虚般,苦着脸回来了。服装当然已换回前一天出门时的穿着,假胡子也摘掉了。换作平时,妻子绝对不会善 罢甘休,可是今天已顾不得生气了,眼下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于是,一副微妙又尴尬的场景便出现了:T沉默着走向客厅,妻子沉默着尾随其后,脸色惨白。
过了好一会儿,妻子终于战战兢兢地开口:“这个烟盒,是不是你从哪里拿错的?”不消说,妻子手上拿的正是那个银制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