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斯蒂夫说:“是啊,冷极了。”
他在莫里斯椅上坐下来,把帽子和大衣放在椅子后面结实的木桌上,身体倾向前,手拿出来烤火。
米勒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斯蒂夫?”
斯蒂夫没有看向他。他轻声说:“找到这里可不容易。昨天晚上你告诉我你的哥哥在这里有一栋木屋——记得吗?我没什么事做,所以我想我可以开车来蹭几顿早饭。克雷斯特莱恩旅馆里的那个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谁是木屋的主人,他是跟过往匆匆的人做生意。然后我给一个汽车修理厂打电话,他也没听说过米勒家的木屋。然后我看到街尾有一个卖木头和汽油的地方还亮着灯,那儿的一个小个子既是森林管理员,又是副警长,他还做其他一大堆事情。我过去的时候他正要开车去圣伯纳蒂诺买几桶汽油。一个非常聪明的小伙子,当我一提你的哥哥曾经是个拳击手,他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所以我就找到这里了。”
米勒摸了摸他的八字胡。从木屋后面的某个地方传来弹簧床吱吱呀呀的声音。“是啊,他现在还用他做拳击手时的名字——格夫·塔力,我去把他叫起来,然后我们喝点咖啡吧。我想我们都一样,习惯了在晚上工作,根本睡不着。我一宿都没沾过枕头。”
斯蒂夫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神移开。木屋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格夫起来了,你的哪个朋友,乔治?”
斯蒂夫随意地站起来,转过身。他忍不住先看向了男人的手——这是一双大手,手非常干净,但粗糙丑陋。一个指关节看起来受过严重的伤。他是一个长着红发的高大男人,法兰绒睡衣外面罩了一件邋遢的浴袍。他绷紧的脸上没有表情,脸颊有疤,鼻子又大又厚,整张脸看起来好像挨过很多拳击手套的揍。他只有眼睛跟米勒稍微有点儿像。
米勒说:“斯蒂夫·格雷斯,昨天晚上以前他还是旅馆的夜班职员。”他微微一笑。
格夫·塔力走过来跟他握握手,“幸会,”他说,“我去把衣服穿上,我们去架子上弄点早饭来吃。我睡够了——乔治一个晚上都没睡,可怜的傻瓜。”
他穿过门回到了他出来的那个房间里,在那儿停了下来,靠在一个旧旧的留声机上,把大手放在了一堆用纸袋包装起来的唱片后面。他就那样呆着,一动不动。
米勒说:“找工作的运气怎么样,斯蒂夫?还说是你还没开始找?”
“算有吧,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想我是个笨蛋,但我想试试私家侦探这个职业,如果我没什么名气的话,可能就不怎么走运了。”他耸耸肩,然后低声说:“金·莱奥帕蒂被杀死了。”
米勒的嘴一下张大了,他保持这个姿势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完全是静止的,嘴张得老大。格夫·塔力靠在墙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米勒终于说:“谋杀?在哪里?别告诉我——”
“不在旅馆里,乔治,太惨了,是不是?在一个女孩的公寓里,这女孩也是个好人。她没有引诱他去那里。老一套自杀的把戏——只是这次不管用了。这个女孩就是我的客户。”
米勒和高大的男人都没有动,斯蒂夫把肩膀靠在石制壁炉架上,他轻轻地说:“昨天下午我去沙罗特夜总会向莱奥帕蒂道歉了。愚蠢的主意,因为我根本就没什么对不起他的。他跟那个女孩一起在酒吧里,打了我三拳之后就走了。女孩不喜欢他这样做,我们有点感同身受,一起喝了杯酒。然后在今晚晚些时候——应该说是昨晚——她打电话告诉我莱奥帕蒂在她那儿——他醉倒了,她没办法把他弄走。我去了她家,只不过他不是喝醉了,而是死了,死在了她的床上,穿着黄色睡衣。”
高大男人举起左手将头发往后捋,米勒缓缓地靠到了桌边,好像他害怕桌子边缘会锋利到把他割伤。他八字胡修剪得很整齐,胡子下面的嘴唇抽抽了一下。
他哑着声音说:“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高大的男人说:“好吧,真应该大哭一场。”
斯蒂夫说:“只不过那不是莱奥帕蒂的睡衣,他的睡衣上面都有名字缩写的刺绣——大大的黑色名字缩写,而且他的睡衣是缎面的,也不是丝质的。尽管他手里抓着一把枪——而且还是这个女孩的枪——他没有开枪射向自己的心脏。警察会查出来的,也许你们听说过兰德实验,就是用固体石蜡来查出谁最近开过枪,谁最近没开过。这桩凶杀案昨天晚上应该是要发生在旅馆里的815房里的。在811的黑发女孩要下手之前,我把他赶了出去,于是坏了这桩事情,是不是,乔治?”
米勒说:“也许是吧——如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话。”
斯蒂夫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乔治。如果金·莱奥帕蒂是在815的房间里,这样就会变成一种诗意的复仇。因为那是两年前一个开枪自杀的房间,一个用玛丽·斯密斯这个名字登记入住——平时叫做伊芙·塔力——真名却是伊芙·米勒的女孩开枪自杀的地方。”
高大男人重重地往留声机上一靠,粗声粗气地说:“也许我还没睡醒。但是这件事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下流的笑话,我们有一个叫伊芙·塔力的妹妹,她在卡尔顿旅馆开枪自杀了,那又怎么样?”
斯蒂夫斜着嘴笑了笑,他说:“听着,乔治,你告诉我是昆兰把那两个女孩安排在了811房,其实是你,你告诉我莱奥帕蒂要住八楼而不是顶楼套房,是因为他很吝啬。他一点都不会吝啬,只要方便找女伴,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被安排在哪里——而你明白这一点。你策划了整件事情,乔治。你甚至让皮特斯写信到旧金山的雷利给莱奥帕蒂,请他来这里的时候住在卡尔顿旅馆——因为旅店的老板同时也是沙罗特的老板——好像一个像沃尔特这样的大人物会关心一个乐队指挥会住在哪里似的。”
米勒的脸变得惨白,面无表情。他的声音都颤抖了,“斯蒂夫——老天,斯蒂夫,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会——”
“抱歉,老兄,我很喜欢和你一起工作,我也非常喜欢你,我想我现在还是喜欢你。但我不喜欢掐死女人的人——或者是一个为了要掩盖自己的杀人的罪行,而嫁祸给女人的人。”
他的手挥起来——又停住了,高大男人说:“没事的——看看这个。”
格夫的手从那堆唱片后面举了起来,手上握着一把点45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他咬着牙说:“我一直都觉得私家侦探不过是一群容易被收买的贪财鬼。我猜我看错你了。你还算有些头脑,见鬼,我猜你就是那个在柯特街118号追着我出来的人,是吗?”
斯蒂夫的双手空空地垂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那把柯尔特手枪。“没错。我看见了那个女孩了——死了——脖子上还有你的指痕。警察可以查出来的,这和杀害朵洛蕾丝·奇奥萨的女仆是同一个手法,你犯了个错。他们会把两个勒痕对上,会发现你那个带枪的黑发女郎昨天晚上在卡尔顿住过,然后把整件事都串起来。有了旅馆提供的资料,他们不会猜不到。我看两个星期就能破案,如果你们跑得快的话,我说的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