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乔·贝提格鲁是个大男子主义者,对自己的评价并不高,但他至少没有让自己的脸被抓破。
他把枪放在非常靠近波特·格林手的位置,他一次也没有看波特的脸。或许有些太干净利落了。他把其他需要处理好的东西都安排好,同样的干净利落,不慌不忙。
黑白相间的警车转过街角,缓缓沿着街区滑行,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紧迫不安。警车安静地停在房子前面。一会儿,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官抬头望着深深的走廊和紧闭的门窗,一言不发。
他们听到对讲机里传来持续不断的说话声,在脑子里理了理思绪,并没有特别留心对讲机的谈话。
随后靠近路边的那位警官开口说道,“没有听到尖叫声,也没有看到有邻居从前面出来。看起来有人朝空中开了一枪。”
手握方向盘的警察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说:“不管怎样,还是按下门铃吧。”他在报告册上记下了时间,并把警车出勤的时间报告给了调度员。警察迈出警车走上水泥路,来到门廊上按响了门铃。他能听到门铃在房间里响起,也能听到收音机或是唱片机的声音,但声音只从左边窗户紧闭的房间里传来。他又按了一次门铃,没人开门。他顺着门廊往边上走,拍着纱窗上面的玻璃窗,越来越用力。音乐声持续不断,但是仅此而已。他走下门廊,绕着房子的墙边来到后门处。纱窗被钩住了,里面的门也紧闭着。这里还有一个门铃。他按住了这个门铃,门铃在他耳边嗡嗡地响,响声很大,但还是没人应门。他使劲敲着纱窗,最后猛地一拉,但窗户被钩得紧紧的。他绕着房子走向另一边,北边的窗户太高,从地上看不到里面。他只好返回房子前的草坪,走对角线穿过草坪回到警车。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绿油油的,可以看出前一天晚上浇过水。他一度回头看了看草坪,看看自己的脚印是不是留在了草坪上。并没有。他很庆幸没有留下脚印。他只是个年轻的警察,算是个菜鸟。
“没人应门,但是房子里有音乐声。”他告诉自己的搭档,斜靠进警车里。
开车的警察听了一会儿对讲机,然后走出警车。“你走这边,”他说,拇指指着南边。“我去试试另外一家。说不定邻居们听到了些什么。”
“不太可能,否则我们现在的脖子都要累断了。”第一个警察说。
“还是问一问吧。”
贝提格鲁寓所南边房子的后面,有个上了年纪的人在玫瑰花丛周围用一个单耙的除草机在除草。年轻的警察问他隔壁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报警。没什么事。看到有人出去了吗?不,他没看到有人出去。贝提格鲁没有车,他的房客倒是有辆车,但是车库看上去锁上了,你看得到上面的挂锁。房客是什么样的人?
普通人,从不打扰别人。最近收音机声音有些吵?就像现在这样?老人摇了摇头。现在声音不大,之前有段时间声音很大。他们什么时候把声音关小的?他不知道。见鬼,为什么他会知道呢?一个小时,或许半个小时之前吧。警官,这附近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整个早上都在这里干活呢。但是有人报警了,警官说。
那肯定是个误会,老人说。还有谁在他的房子里?他的房子?老人摇了摇头。不,现在不是。他妻子去了美容院,现在的美容院就是会在白头发上抹些紫色的东西。老人格格地笑了笑。年轻的警察没想到老人会笑,而且笑起来就像他在侍弄玫瑰花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甚至生气的样子。
在贝提格鲁住所的另一边,开车的警察敲了门,但也没人应门。警察只好绕着房子往后面走去,看到一个孩子正打算把游戏围栏的板条拔出来,但他看不出孩子到底有几岁,也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个孩子流着鼻涕,而且看起来似乎愿意鼻涕就这么流着。警察砰砰地敲了几下后门,然后就看到一个衣着邋遢的直发女人走了出来。她开门的一瞬间,厨房里传来一阵肥皂剧的声音,他能看出女人正着迷地听着肥皂剧,无比专注,就像是清除地雷的扫雷小组。她什么也没听到,她朝警官大喊道,还是利用千篇一律的两句台词的空当敷衍地喊道。她根本没时间关心别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隔壁的收音机声?确实有,她想隔壁确实传来过收音机的声音。可能偶尔听到过一两次。你能把那个东西声音调小一点吗,警察问她,满脸不悦地盯着洗碗槽上的收音机。她说她当然可以,但是不想调。一个皮肤黝黑,又瘦又小的女孩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头发跟她母亲一样平直,她站在警察跟前六英尺的地方,眼睛朝上盯着警察的衬衫。他往后退了几步,她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他想他马上就要发疯了。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吗,啊?他朝女人喊道。她默默地抬起手,专心地听着收音机里一个短暂的热烈的节目对话,然后摇了摇头。他想挤进门去,但她把门关上了,小女孩发出短促尖锐的咂嘴声,他赶快往回走,走了很远还能听到她的咂嘴声。
看到警车旁的另一位警察时,他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他们望着街对面,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耸了耸肩。开车的警察走到警车后面,打算从后面上车,但又改变了主意,重新回到通往贝提格鲁房子前门门廊的人行道上。他仔细地听着收音机的声音,发现百叶窗里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他停了下来,在窗子之间不断地调整着角度,直到他发现一个小小的缝隙,刚好够用一只眼睛看到里面。
在一番努力之后,他终于看到好像一名男子的尸体仰躺在地板上,旁边是一张矮桌的桌腿。他直起身子,对另外一个警察打了个手势。另一个警察很快跑了过来。
“我们得进去看看。”开车的警察说。“在这儿看不太清楚。里面有个男的,没在跳舞。收音机开着,灯也亮着,所有的门窗都锁上了,没人来应门,而且有人躺在地毯上。难道不应该记到报告本上吗?”
就在这个时候,乔·贝提格鲁第二次抹了一点宾格教授的鼻烟。
两个警察用螺丝刀取下一扇窗户,没有打破窗玻璃,然后走进厨房。隔壁的老人看到了他们,还是继续侍弄着他的玫瑰花。
因为乔·贝提格鲁的悉心维护,厨房干净整洁。进了厨房他们才发现还不如待在外面。要想进入开着灯的前厅,别无他路,除非破门而入。这样一来,他们只得回到了前门的门廊。开车的警察用一把沉甸甸的螺丝刀把一扇窗户敲了一条裂缝,拉开窗栓,把窗子拉高,然后倾身探入用螺丝刀的尾端把纱窗的钩子敲松。他们终于拉开两个窗框走进了房间,除了窗钩以外特意没碰到别的东西。
房间里很温暖,但无比压抑。开车的警察瞥了一眼波特·格林,径直走进卧室,边走边把手枪皮套的盖子解开。
“最好把手放在口袋里。”他转过头朝身后的年轻警察说道。“今天可能有麻烦。”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讽刺或是别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但是年轻的警察还是红了脸,咬了咬嘴唇。
他站在那儿往下看着波特·格林的尸体。他不需要去触碰尸体,甚至也不需要弯下腰来,因为他比他的同事看过更多的尸体。他默默地站着,因为他知道他对死者爱莫能助,他的任何动作,即使是在地毯上走动,都可能破坏对现场勘测警员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