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他坐在石凳上,看着对面雕着天使图样的大理石纪念碑。看起来宏伟壮丽。他能看出上面的题字曾经是金色的。他看着上面的名字。时间久远,仿佛回到过去失落的繁华,那时候活跃在闪闪发光的大荧幕上的明星过着犹如东方古国哈里发一般的生活,一辈子锦衣玉食,最后寿终正寝。对于一个一度名扬四海的人来说,这算是个简单朴素的地方。不像是河对面远处的那些勉强拼凑起来的奢华建筑。
很久以前,在一个迷失的肮脏世界。浴缸里的杜松子酒,聚众斗殴,百分之十的计算证据金,每个人理所当然地疯狂享乐的派对。剧场里的雪茄烟雾。那时候每个人都时兴抽雪茄。剧院底层楼厅的包厢里总是笼罩着厚厚的雪茄烟雾。演员穿过舞台,吸着雪茄形成的烟气。他在空中骑着一辆自行车摇摇欲坠,车轮看上去就像西瓜一样,即使这个时候他也能闻到雪茄的烟气。
乔·梅雷迪斯是骑自行车的小丑演员。也很好,但永远上不了报纸头条——这种表演没办法登上头版——但跟特技演员相比又差着十万八千里。一个单人表演。这行里最好的差事之一。看起来很容易,不是吗?有空的时候你也能试试,看看有多容易——
15英尺高,后颈落地,舞台地板硬邦邦的,轻柔的弯起身子朝着脚,头上还戴着帽子,嘴唇画得又大又红,嘴角叼着一根点着了的雪茄,有9英寸长。
他心里猜想,要是他现在试着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事。很可能会折断四根肋骨,外加肺穿孔。
有人沿着小路走来。是一个年轻气盛、长相凶狠的男孩。这些男孩一年四季无论什么天气都不穿外套。年龄大概是20或21,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不是很干净,黑色的眼镜又细又平,皮肤是深橄榄色的,衬衫没有扣好,露出硬邦邦的、还没长毛的胸膛。
他走到石凳前停下,眼睛飞快地扫了乔·贝提格鲁一眼。
“有火柴吗?”
乔·贝提格鲁站了起来。是该回家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火柴盒,然后递了出去。
“多谢。”男孩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根散开的香烟,慢慢地点上火,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用左手把火柴盒还回去时,转身朝后面飞快地瞥了一眼。乔·贝提格鲁伸出手接过火柴。男孩迅速地把右手伸进衬衫,掏出一把枪。
“拿出你的钱包来,傻瓜,声音小……”
乔·贝提格鲁一脚踢在他的腹股沟上。男孩弯着身子,开始冒汗。他没出一点儿声。他手里依然握着枪,但没有瞄准。算是个硬气的男孩。乔·贝提格鲁朝前迈了一步,把枪从男孩手里踢开,趁男孩行动之前抓住了枪。
男孩现在大口喘着粗气。他看上去情况很不妙。乔·贝提格鲁感到有点难过。他可以开口说话,想说什么就爱说什么,当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世界上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孩子。这是他们的世界,波特·格林的世界。
现在该回家了。他沿着阳光笼罩的小路走去,没有回头看。
当他看到整齐排列的绿色垃圾箱时,他把那把枪扔了进去。那个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视线所及之中没有男孩的影子。大概飞快地逃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呻吟。或许是跑走了。如果你杀了一个人之后,你会跑去哪儿?无处可去。你只能回家。逃跑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需要你仔细思考、认真准备。需要时间、金钱还有衣物。
他的腿隐隐作痛,感觉到筋疲力尽。但他现在可以买杯咖啡,然后坐公共汽车回家。他本应该再等一等,再想一想的。这都是奥古斯都·宾格教授的错。他使一切都变得轻而易举,就像是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一条捷径。你走上这条捷径,然后你发现这条捷径没有通向任何地方,它的尽头是个院子,里面有恶狗咆哮。因此,如果你动作迅速又碰巧走运,你能够击中恶狗,然后原路返回。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手指碰到了宾格教授的那包产品——已经有点皱巴巴的,有些还溢出来了,但还能用,如果他还能想出怎么用的话,不过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了。
宾格教授真是太坏了,名片上居然没有真实的地址。乔·贝提格鲁很想去登门拜访,然后狠狠地扭断他的脖子。宾格教授那样的人会祸害人间,荼毒世界。比100个波特·格林还要坏。
但一个像宾格教授这么狡猾老练的人可能早就提前预见到了这一切。即使他真的有个办公室,他也不会让你发现,除非他本人想见你。
乔·贝提格鲁朝前走去。
瓦尔德曼警督看到了乔·贝提格鲁,在三座房子以外的距离就认出了他,那时候乔甚至还没有走上人行道。他看起来跟瓦尔德曼想象的一模一样,瘦削的脸庞,整齐的灰色外套,走路时不慌不忙、从容镇定。体重、身形适中。
“好吧,”他说着从窗边的椅子里站起来,“别太狠,马克。慢慢地试探他。”
他们已经让人把警车停到了街角。街上再度安静下来了,看来没发生什么耸人听闻的事。乔·贝提格鲁转到人行道上朝走廊走去,走到一半停了下来,跨了一步到草坪上,拿出一把小折刀。他弯下腰,把草坪表皮下的一株蒲公英割了下来。割好之后,他小心地合起小刀,放回口袋里。他把蒲公英丢到房子的角落,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
“我还不信了,”雷德尔严厉地低语道。“这家伙今天想惹毛所有的人。”
“他在看窗户,”瓦尔德曼说着,退回到阴影中,速度不是很快。现在房间里的灯都关了,收音机的声音也静下来很长时间了。乔·贝提格鲁站在草坪上,抬头看了看正对着他的那扇打破的窗户。他稍微加快了脚步,走向走廊,然后停了下来。他伸出手拉着纱窗,发现纱窗已经松开。他放开纱窗,直起身子,脸上有种怪异的表情,然后迅速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走到门前,门开了。瓦尔德曼站在里面,严肃地看着外面。
“我想您一定是贝提格鲁先生。”他礼貌地说道。
“是的,我是贝提格鲁,”他看到的是一张瘦削的、毫无表情的脸。“您是谁?”
“我是警察,贝提格鲁先生。我叫瓦尔德曼,瓦尔德曼警督。请您进来吧。”
“警察?有人闯进来了吗?窗子……”
“不,这不是入室行窃。贝提格鲁先生我们会向您解释的。”他从门边往后退了退,乔·贝提格鲁从他身边走了进去,脱下帽子挂起来,一如往常。
瓦尔德曼朝他走近了些,手在他身上来回迅速摸索着。
“很抱歉,贝提格鲁先生。这是我的职责。这位是雷德尔警司。我们是好莱坞警察分局的。我们去起居室吧。”
“这不是我们的起居室,”乔·贝提格鲁说,“这部分已经租出去了。”
“我们知道,贝提格鲁先生。请坐下来,不要紧张。”
乔·贝提格鲁坐了下来,身子朝后靠着。他环视着整个房间,看到了粉笔画的印记,还有扑粉。他身子又朝前倾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