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也对,像你这种藏头缩尾、连话都不敢说的人,跟你聊天实在无趣!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奉陪了,告辞。”萧君默轻描淡写地说完,转身就走。
他身后那两个黑衣人一愣,赶紧要拦他。萧君默突然出手,只用了几招又准又狠的擒拿功夫,就把两人全都打趴下了,然后捡起自己的佩刀,唰的一声收回鞘中,拍了拍手,对李安俨等人道:“还打吗?”
那四五个黑衣人登时大怒,同时抽刀就要上前,被李安俨低声喝住了。
“别跟他纠缠了,通知弟兄们,撤!”李安俨低声下令。几个黑衣人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听命,赶紧护着李安俨快步离去。地上那两人也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几位慢走,恕不远送!”萧君默对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
就在李安俨等人消失在密林深处时,萧君默忽然听见山涧那边传来了一两声模糊的呻吟。他立刻抽刀在手,循着声音跑到山涧旁,绕过一堆乱石,来到一块大石头处,然后用刀拨开石头底部的一丛杂草,发现里面有个小洞居然可以藏身,而罗彪和辩才正躲在其中。
罗彪躺在洞口,居然睡着了,正微微发出鼾声。
萧君默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脸:“喂,天亮了,醒醒。”
罗彪睁开惺忪睡眼,见是萧君默,嘿嘿一笑:“我醒着呢,这种鬼地方,我哪睡得着?”
“你是没睡,可辩才被抓走了。”萧君默逗他。
罗彪大吃一惊,赶紧回头,见辩才仍旧躺在洞里,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萧君默蹲下,这才看清了里头的辩才,于是刚刚放松的心情瞬间又变得沉重——辩才痛苦地蜷缩着,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几乎已经不省人事,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
楚离桑醒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正透过窗棂暖暖地照在她脸上。
她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经历了什么。
此刻,楚离桑多么希望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母亲的死,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后一家人仍然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伊阙县的那个家里。然而她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可怕冰冷的现实。短短几天之间,她就经历了此前二十年都难以想象的一切,仿佛坠入了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
泪水无声地涌出眼角,一滴一滴濡湿了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离桑拭干了眼角的最后一滴泪,然后告诉自己: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家破人亡、无处依凭的人了,今后的路你只能一个人走。父亲需要你去解救,母亲的仇也需要你去报,所以你必须坚强!还有那个所谓《兰亭序》的秘密,便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同样也要去面对。娘说世上有些秘密不可触碰,但是现在,你不但要去触碰这个秘密,还要去揭开它!
楚离桑从床榻上坐起,绿袖要来扶她,她忽然抓住绿袖的手,说:“绿袖,从今往后,咱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对吗?”
绿袖怔了怔,赶紧点头。
“所以,从现在起,咱们都不哭了,一滴眼泪也不再流了,好吗?”
绿袖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庭院里停着一辆牛车,上面放着一具贵重的楠木棺椁,楚英娘的遗体已经躺在了里面。牛车旁边有一驾马车,正是原来辩才乘坐的那一驾。牛车和马车上各坐着一名车夫,都是刘驿丞雇来的。
这就是萧君默临走前委托刘驿丞办的事情。
刘驿丞走到楚离桑面前,说了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然后把一个包裹递给了她,说这些是萧君默让他转交的。
楚离桑打开一看,里面有一锭金子,还有十几缗铜钱。
“萧将军给了在下三锭金子。”刘驿丞道,“办完其他事情后,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楚离桑冷笑了一下,把包裹递了回去:“那个人的钱,我不要。”
刘驿丞一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楚离桑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朝马车走去。绿袖赶紧追上来,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子,咱们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管他是谁的钱,不要白不要!”
楚离桑停下脚步,想了想,又走回刘驿丞面前,拿过包裹:“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刘驿丞!”
“这钱是萧将军的。”刘驿丞忙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他。”
楚离桑淡淡一笑:“对,你说得对。你放心,我一定会去长安,当面谢谢他。”她在“谢谢他”三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但刘驿丞显然没有察觉。
暮色渐浓,一驾马车和一辆牛车在东边的驿道上慢慢走远。
刘驿丞照例站在驿站门口,目送着扶棺归葬的楚离桑远去,就像他清晨时目送萧君默一样。
从昨日黄昏萧君默一行入住驿站,到现在相关人等尽皆离去,恰好是一天一夜。刘驿丞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亦真亦幻、似有似无的梦魇。
太阳完全落山后,黑暗就彻底笼罩了整座驿站。
甘棠驿像往常一样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长安城外围水源丰富,历来便有“八水绕长安”之称。为了满足都城内的生活用水及水运需要,隋文帝杨坚于开皇初年引水入城,先后修凿了龙首渠、永安渠和清明渠。其中,永安渠自南向北流经八个坊,当中便有魏王府所在的延康坊。
清清渠水从魏王府中潺潺流过,为其平添了几许优美的景致。府里的亭台水榭、莲池荷塘、潋滟水波、烟霞氤氲,皆得益于永安渠水的造就和滋养。
魏王府里还有一处隐秘的所在,同样要拜永安渠水所赐,那就是——地下水牢。在王府后花园一片由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下面,李泰修建了一处密室,然后引入永安渠水,打造了一间不为外界所知的地下水牢。
此刻,李泰和杜楚客正站在这间水牢中,微笑地看着一个被囚禁在水池中的人。此人被铁链捆绑在一根铁柱上,脖颈被一个铁圈锁着,左右手各锁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都牢牢固定在水牢的石壁上。
这个人就是萧鹤年。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头发散乱,身上仍然穿着司马的官服,整个身体的大部分都没入水中,只剩下头和胸露在水面上。
李泰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丝微笑,半晌才道:“鹤年,你凭良心说,这些年,本王待你如何?”
“平心而论,还算不错。”萧鹤年平静地回答。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背叛本王?”
“我并未背叛殿下。”
“你还要狡辩?!数日前,是谁把本王即将入居武德殿的消息泄露给了魏徵和太子,难道不是你吗?”
“是我。”
“三天前,又是谁深夜潜入本王书房,盗阅了玄甲卫捕获辩才的密奏?”
“也是我。”
“既然都是你,你还敢说你不是背叛?”
“我这么做,归根结底是为了维护我大唐社稷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