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一想起这些,萧君默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郁闷。“师傅,这回在甘棠驿,情形之险恶比当年的突厥案有过之无不及,可不可以向圣上请旨,别看罗彪他们的家世出身,只论功劳和贡献给他们升职呢?”
“君默啊,你是第一天当官吗?”李世勣苦笑,“你也知道,圣上只管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五品以下,都是要到吏部去论资排辈走流程的,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萧君默当然知道这些。所谓“走流程”,实际上也还是走关系,看背景,总之拼的还是出身。说白了,要想在这世上当官,会不会做事不重要,会不会投胎才重要。思虑及此,萧君默也只有苦笑而已,旋即作罢,谈回了正事:“师傅,甘棠驿一案牵连朝野,非同小可,您是不是该尽快入宫向圣上禀报?”
“当然,此事我自当禀报。”李世勣道,“适才听罗彪说,你在伊阙伤了右臂,现在伤情如何?”
“一点小伤而已,早就不碍事了。”萧君默觉得李世勣似乎在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师傅,圣上急于找到辩才和《兰亭序》,想必也是为了查清《兰亭序》背后的秘密,如今这些线索都是查清此事的关键……”
“你此次离京,好像都一个多月了吧?”李世勣忽然打断他。
萧君默一怔,只好点点头:“是的,还差三天就两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李世勣不着边际地感叹了一下,“快回家去吧,你父亲想必也思念你了。”
萧君默微微蹙眉:“师傅,我想我还是暂时别回去吧。”
“为何?”
“甘棠驿一案枝节甚多,我想留在这里,一旦皇上要召对问询,也好及时入宫。”
李世勣笑了笑:“怎么,你怕师傅老糊涂了,连跟圣上奏个事都说不清了吗?”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亲历其事,许多细节会记得比较清楚……”
“好了好了。”李世勣摆摆手,“你关心案子我明白,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何况就像你说的,此事牵连甚广,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弄得清楚的?快快回去,别在这儿磨蹭了。”
萧君默心中越发狐疑,便道:“即便如此,我暂时也还不能走。”
“又怎么啦?”李世勣有点不耐烦了。
“这次折了十二位弟兄,我得去跟有司讨要抚恤……”
“这事也轮得到你操心?”李世勣明显是不耐烦了,“照你的意思,我一个堂堂大将军还要不到一点抚恤吗?”
萧君默无语了。
李世勣看着他,缓了缓语气:“我知道,你向来体恤部下,可我难道不体恤吗?你放心,这殉职的十二位弟兄,该多少钱帛抚恤,都包在我身上,我直接去跟圣上讨要!这你该满意了吧?”
萧君默无话可说,只好行礼告退。
李世勣目送着萧君默离去,眉头瞬间又拧成了一个“川”字。
萧君默出了值房,刚拐过一个墙角,一道身影便从背后突然出现,一只拳头直直袭向他的后脑。萧君默不动声色,直到拳头近了,才忽然一闪,回身抓住了对方手腕。对方立刻变招,手臂一弯,用手肘击向他的面门。萧君默左掌一挡,对方却再次变招……
眨眼之间,双方便打了五六个回合。萧君默瞅了个破绽,迅疾出手,再次抓住对方手腕,另一手抓住对方肩胛往下一按,对方整个人就被他按得单腿跪下了。
“哎呀呀,疼死我了,快放手!”一个身穿玄甲卫制服的纤细身影跪在地上,夸张地哇哇大叫,声音居然是个女子。
“你说一声‘服了’,我便放你。”萧君默笑着道。
“不服!”
“不服就跪着,跪到你服为止。”
女子使劲扭动,一直试图摆脱,却始终被萧君默牢牢钳制着。
“小心我告诉舅舅,说你欺负我!”女子又叫道。
“你觉得,师傅他会信你吗?”萧君默依旧笑道。
“他是我亲舅舅,当然信我!”
“他是你亲舅舅,我还是他亲徒儿呢!师傅信谁可不好说。”萧君默嘴里抬着杠,手上却松开了女子,“不过话说回来,两个月不见,你功夫倒是长进了。”
女子叫桓蝶衣,是李世勣的外甥女,比萧君默小一岁,自幼父母双亡,由李世勣抚养成人。她从小和萧君默一起长大,又一块儿跟随李世勣习武,青梅竹马,情同兄妹。三年前萧君默入职玄甲卫后,桓蝶衣也闹着要加入,李世勣不同意,说玄甲卫都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姑娘家来凑什么热闹?桓蝶衣大为不服,说姑娘家怎么了?当初平阳公主还帮先皇和圣上打天下呢,我为什么就不能进玄甲卫?没听过巾帼不让须眉吗?
平阳公主是唐高祖李渊的三女儿,太宗李世民的亲姐姐,隋末大乱时曾组织一支数万人的义军,在关中攻城略地、所向披靡,随后帮李渊攻克了长安,后来又率领一支七万人的娘子军驻守长城关隘,为大唐帝国的开创立下了汗马功劳,堪称一代巾帼英雄。武德六年平阳公主去世,李渊不惜逾越礼制,以“羽葆鼓吹、虎贲甲卒”的军礼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被传为一时佳话。桓蝶衣拿她说事,李世勣虽不好反驳,但还是没同意。不久李世民得知此事,顿时大笑,遂亲自下旨,破格把她招进了玄甲卫。
此时桓蝶衣听萧君默夸她,登时一喜,挥舞拳头又要跟他打,萧君默忙道:“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没空陪你了,师傅赶我回家呢。”
“那正好,我也好久没去你家了,顺便去看看伯父,咱们一道走!”桓蝶衣说着,拉起萧君默的手就走。
萧君默尴尬:“喂,这儿是皇城,你收敛点行吗?”
“干吗要收敛?”桓蝶衣不以为然,“咱俩是好兄弟,手拉手怎么啦?”
“正因为是好兄弟,才不适合拉手。”
“为什么?”
“你什么时候见过两个大男人手拉手一块儿走路?”
桓蝶衣想了想,说了声“也对”,便把手抽了出来,紧接着眼珠子一转,忽然把手搭上萧君默肩头,然后硬把他的手也拉过来搭在自己肩上,一脸得意道:“好兄弟就得这么走,勾肩搭背地走!”
由于两人身高差了许多,硬要勾肩搭背,不免走得摇摇晃晃,十分别扭。萧君默苦笑:“喂,好兄弟也没这样的,这么走的是醉汉。”
桓蝶衣闻言,顿时咯咯直笑。
萧君默偷偷想把手拿下来,却硬被桓蝶衣按了回去,只好翻了下白眼,任由她了。
两人回到位于兰陵坊的萧宅,刚走进前院,管家何崇九便快步迎了上来:“二郎,你可回来了!”然后匆匆跟桓蝶衣打了下招呼,脸上似有焦急的神色。
萧君默有个哥哥,一出生即夭折,故而他虽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论排行却是老二,所以家中仆佣都称呼他“二郎”。